第12章 蛟雾飞鳞（六）
梁婉想走。
何止想走，简直想拔腿就跑。
之前她之所以答应梁邪要去蛊神所在的长寿山庄看看，只是被他气着了，全然忘记蛊神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好人，或者说，其实她从一开始听到就应该警觉起来，都怪那时候她看到王英俊用蛊虫救人，不自觉放松了警惕。
这个地方和她的赎罪任务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甚至如果继续往前走还很可能会把性命搭进去。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系统类小说，死了就能回到现实，她所在的是个惩罚系统，关键是惩罚二字，要是在里面死了，可就真的没了！
正当她要开口，发现王英俊已经跪在他们见到的第一个人面前，双眸凛然，全神贯注，从袖子里拿出白天救人的那个小盒子。
“你干什么？”梁邪弯腰拽住他拿盒子的那只手，声音因为严肃更显低沉。
王英俊这才回过神来，他还是有点怕梁邪，被抓住后哆嗦了两下，抬头眨巴眨巴眼睛，颤抖着说道：“救、救人啊，我能感觉到，他们都中了蛊毒，要是一直跪在这里，就会变成蛊虫的养料。”
他又扭头看向梁婉，发现她也是一脸茫然，解释道：“蛊神应该饲养了大批蛊虫，其中这一批应该就是帮忙看家护院的，我来的路上听人说起过，这里的地下应该有非常多的雾蛊，它们捕食的方法是释放大量瘴气，一旦有人误入，就会变得像现在这样。”
“那为什么他们都跪在这些神龛前呢？”梁婉问道。
王英俊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第一次来。”
梁邪皱起眉，甩开他的手，因为力道过大把他甩扑到了地上，“浪费时间。”
梁婉当即就炸了，“你干什么？他招你惹你了，就这么推人？”
“他竟然为了这种理由耽误我的正事，没宰了他，已经是我仁慈。”
梁婉懒得和这种人理论，赶忙要去扶王英俊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英俊脾气是真好，这样子也没生气，慢条斯理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盒子，拍拍身上的土起来，说道：“你们先走吧，我要在这里救人。”
梁婉有些错愕，“这里的人说不定有几百个，你都要救起来吗？你不是说还要去见蛊神？”
“蛊神随时都能见，可是他们，过了今天晚上就都没命了。”王英俊边说着，边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粒药丸，放到手心后药丸分出三只小虫。
“听到么，他要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梁邪对梁婉道，“我们先走。”
梁婉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向王英俊询问道：“你确定不需要继续跟我们走？”
“梁姑娘，你不用太担心，”王英俊说话间已经把小虫送到了那人的脸上，“据我所知，蛊神不是什么坏人，他们应该不是镇子上的人，不知道蛊神的规矩，没有通过镇子里的板车，而是自己从别的地方摸索来的，所以才困在了瘴气中。”
听到蛊神不是什么坏人，梁婉心里还是稍微安稳了些，刚才梁邪说嘲讽不是好人，而梁邪自己就是个反派，所以他口中的坏人，应该就是好人，有了这两个人的双重肯定，也让梁婉觉得更踏实了，看来这位蛊神只是名字比较有迷惑性。
既然是这样，梁婉觉得她现在去找蛊神替自己证明清白后，就可以走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特别久，可以当做是她完成任务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
毕竟梁邪对她充满不信任，也不愿意配合，正好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让他认命，从此踏踏实实走上赎罪的道路。
王英俊救的第一个人在小虫钻进眼睛后开始浑身抽搐，“哇”地喷了一大口血出来，接着像被抽了骨头，软绵绵倒在地上，开始剧烈喘/息。
“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那人咳嗽着说。
时间紧急，王英俊已经赶着去救下一个人了，梁婉蹲下来回答道：“你在长寿山庄外的瘴气里，你刚才中了蛊毒，是那位名叫王英俊的青年救了你。”
那人强撑着回头看了看王英俊，虚弱地说：“多谢好汉相救。”
王英俊又救下一个人，接着往下一个人去的空档对他说：“应该的。”
梁婉忽然在心里翻起了一些暖意，她看着王英俊忙得满头大汗，就为了帮助这些不相干的人，本来他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他似乎连犹豫都没犹豫，就决定要救人。
想必当初他看到自己的村子受瘟疫折磨，也是这样义无反顾的，即便那些人后来恩将仇报，把他赶出了村子，要时再来一次，梁婉相信他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他们。
吐血声此起彼伏地想起来，梁邪等得不耐烦了，“废物，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王英俊也催促梁婉：“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十分健壮，救活这些人累不倒我的，你们去就是了。”
梁婉站起来，“那我去去就回，来帮你一块救人。”
“好。”王英俊抬起头，冲她咧嘴一笑。他原本长得很俊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落魄的书生，没想到笑的时候竟然能完整露出他饱满的上牙床。
大牙花子配白牙，看起来灿烂极了，却也让形象毁了。
梁婉和梁邪都是一愣，紧接着梁邪爆发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放肆的笑声。
笑声回荡在旷野里，又被风传送到更远的地方。
梁婉尴尬得脚趾扣地，顾不上许多，推着梁邪的腰就往前走。
与此同时，长寿山庄中，潜藏在地下的巨型药池内掀起了波澜，汤水一晃，掀起巨大的水声，似乎惊动了墙壁上的生物，扇动着翅膀发出了浅绿色光芒，它们数量很多，照亮了整个地下药池。
一个庞大的身影在药汤中游走，他身上铺满鳞甲，个个都坚硬如刚，但是也能看出来他身上纵横着无数深可见骨的鞭痕，不知那鞭子是用什么制成的，竟然能打碎这么坚硬的鳞片。
鞭痕在药汤的治疗下正在丝丝愈合，然而可能是伤口上覆了神力，每当愈合到一定程度，伤口就再次崩裂开来。
哗哗的水声中，传来一个谦恭的声音：“主人，有什么吩咐？”
说话人穿深紫色直裾长袍，站在池子边缘附近的石头上，双手交叠在前，头微微低着。
药汤中传来一阵长长的痛苦呻/吟，伴着隐约的怪兽低/吼，回答道：“有人来了。”
穿深紫色长袍的人眼神微变，抬头往上看了看，又低下头：“这个时间来的，都要被困在瘴气里，难道这人有什么特殊，没被瘴气困住？”
“你去看看。”
“是，主人。”
那人走后，药汤中的庞然大物似乎没有安下心，一个劲翻腾着，这个池子已经非常大了，但是对他来说还是太小，只够挪动一两步。
他时而把头埋进药汤里潜游，时而探出水面，身上的鳞片在药汤里波光流转。
过了一段时间，那谦恭的声音又想起来了，“主人，一共来了三个人……”
“是谁？”他显得更加急躁，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敛了些气息。
“有一个好像是主人的兄弟，睚眦。”那人回答，“会是来捉拿你的吗？”
药汤中传来低低的笑声，“绝不可能，龙家只有我二哥负屃才会管这种事。我那八弟弟顽劣程度只比我低一点，当年我想拉他入伙，他却只愿意听混沌的，混沌和我倒是差不多，经过这些年的耳濡目染，我八弟弟只会更加和神界背道而驰，怎么可能会来抓我？”
那人稍松了口气，“我接待了他，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女人。他来找我的原因有点奇怪，竟然是询问自己有没有中蛊术，据我所知，神族的人是不会受蛊术影响的，我以为这只是他来抓您用的借口，不是的话我就安心了。”
这种信息没什么用，药汤中庞然大物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失去了兴趣，却也安下心了似的，开始缓慢地来回游走。
蛊神继续说：“不过既然不是借口，他的症状就有些意思了。”
“什么？”药汤中的身影顿了一下。
“他说自己正受和他同行的女人的掌控，不听的话就会遭遇天打雷劈般的酷刑。”
“有意思。”那身影轻笑一声，游到药池边。
“主人，”蛊神有些兴奋地睁大眼睛，“这个症状，是不是可以为我们所用？因为那个女人绝对是个普通凡人，给她下蛊，通过她控制睚眦，我们就又能多一个得力助手。”
由弱渐强，药池中传来龙家老三嘲风的笑声：“这倒是个好主意，快去办，越快越好，把那个女人控制住，带过来。”
“是，主人。”蛊神浅浅行礼，这回却并不着急走，“还有一件，和他们一块的第三个人，好像也服用了长生蛊。”
嘲风没有立刻说话，想了一会儿才道：“他是谁？”
“好像叫王英俊。”
这么土气的名字一出口，瞬间让阴诡的气氛有些破功，然而听的人却更严肃了。
嘲风作为鳞虫之长，由他炼化出的蛊虫威力非同小可，但他志不在此，只是雄心壮志的一根头发丝，他也只屑于炼一种蛊虫，就是长生蛊。
这种蛊由他自己身上的龙鳞炼成，服下的人能立刻百毒不侵，身体的每一处器官都能到达巅峰状态，可以使人长生不老，每一滴血都能治疗世间百病，但与此同时，作为蛊虫的主人，嘲风也能感知并控制对方的行为。
刚才他之所以察觉到有人来了，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带有自己蛊虫的人靠近。王英俊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尝试着控制一下对方，也发现丝毫不能建立连接。
失控感令嘲风有些冒火，他压抑着道：“你确定他服用的是长生蛊？”
“我问过睚眦和那个女人是怎么穿过瘴气林的，他们说是用了那人养的蛊虫。虫子之间互相厮杀，最终存活的那个方为蛊虫。主人的长生蛊天下第一，我服用后再养出来的，虽然稍逊一筹，却也是天下第二的，那人养的蛊竟然能抗衡我的雾蛊，除非也服用了长生蛊。”
龙老三没说话。
蛊神的眼珠来回转动着，斟酌着道：“我要不要带过来，给主人查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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