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桃花梦（九）
木屋里面分很多个房间。
从观景台进去，是一另一间茶室，再往后走才是正厅，但现在里面无人，直亮着两根蜡烛，让琉璃灯罩罩着，在房间内铺开异样的光彩。
桃绯绯先带着梁婉去了客房，再到梁邪时她反倒在正厅停下了。
“怎么？难道我要住在客厅不成？”梁邪道。
“八爷贵为半神，虽然不用休眠，却也没有亏待的道理。”桃绯绯转过身，她手上的烛火弯了弯腰，“先前机灵二仙赐我破解之法时，说我要拜托一个修为还远不及我的小姑娘，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见到八爷，我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梁邪抱起手臂。
“你很重视梁姑娘。”桃绯绯道。
梁邪偏头冷笑，“她不过是拿着我的把柄而已，至于她本身，算不上多重要。”
桃绯绯掩嘴轻笑道：“看来八爷连自己的心思都没弄清楚。”
“我自己的心思，哪有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道理？”
“八爷莫急，人心难测，自己不懂自己也并非罕见，相反，这事时有发生。”
“但你倒能猜出我什么心思？”梁邪此刻内心生满尖刺，明明自己的修为比这桃花精高到不知哪里去了，竟还能被人看穿心思，这心思他自己也么搞懂呢。
真他妈丢脸。
桃绯绯作了作揖，“属下不过是为了生存，多长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向您这般的人物，自然是不需要这些雕虫小技的。”
梁邪舒坦了，但面上依然冷硬：“你的雕虫小技并不到家。她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属下确实能力不足，但这一次却是十分笃定的，”桃绯绯一只脚偷偷向后撤，“八爷若是不相信，明天便能得到结果。我赌八爷一定会去救她，不惜一切代价——八爷的房间在这边属下告退。”一口气说完就小碎步快速逃回自己房间。
梁邪还没发作，人已经溜走了。
雪是在后半夜停的。
陌生的房间，梁婉以为自己会住不习惯，没想到竟然倒头就睡。床铺柔软的像云朵，绸缎似的，床头的小几上摆着一只小陶瓶，烟蓝色的，里面插着一支含苞待放的腊梅，整个房间因为它，缭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昨天晚上梁婉就是闻着它睡的。
“扣扣”
外面有人敲门，桃绯绯的声音响起来，“梁姑娘，起了吗？”
梁婉还在床上坐着醒神，闻声立刻蹿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顶着鸟窝的小脸，她赶紧把拉两下，匆忙应道：“醒了，正在梳妆，马上出去。”
“不用着急，梁姑娘，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要不要我来帮姑娘梳头？”
梁婉的梳子顿住了。
“因为昨天见到姑娘的头发梳得有些随心，便猜测姑娘是不是不擅长梳头，我可以教姑娘的。”
果然那个发型不是很能混得下去。梁婉揉了揉额头，艰难开口：“那就……有劳桃姑娘了。”
门开了，美人换了一身广袖软烟罗，色调却没变，依然是淡粉色，头上插着几枚金饰，走起来竟看不见几丝摇晃。
“我带了些自己的首饰，可以送给你。”桃绯绯把手中的妆奁递上去。
梁婉赶紧推脱，“我怎么好拿你的东西呢？本来就吃你的住你的了。”
桃绯绯笑着打开妆奁盖子，里面装着几支步摇、簪子、珠花，“有什么要紧？今天你要帮我的忙，我就算把这件房子送给你，都难以相抵呢。”
“啊？”梁婉脸上泛青。
“所以姑娘还是安心收下吧。”桃绯绯把妆奁摆到她面前，“当中可有喜欢的？”
“嗯……”梁婉应声看起来，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没答应要帮她的忙吧？怎么现在一副已经说定了的样子？随即把视线转移到桃绯绯那里，“桃姑娘，要不你还是先跟我说说是什么忙吧，我怕太大了，我帮不了。”
桃绯绯又是笑，拿过她手上的梳子，一下一下理顺她团在一起的头发，直至像瀑布一般，服服帖帖，倾斜而下，“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不过是帮我叫醒一个人而已。”
“叫醒一个人？”
“正是。”桃绯绯抓起梁婉一侧的头发，熟稔得挽起来，又从袖中拿出些小卡子，固定好一个雏形，再转到另一侧，“其实八爷的猜测没有错，我确实不是真正的妖王，只不过他现在正在寒月崖中沉睡，已经有一百多年未醒了。”
“他是你的恋人吗？”
“恋人？”桃绯绯手中动作一顿，把梁婉的头稍微掰正了点，开始梳小辫，她对着镜子摇摇头，道：“我们只是朋友，不过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很多年前，我救过他一命，损了上千年的修为，如今他长睡不醒，也是为了报答我当初舍命相救吧。”
梁婉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魂，“那你们既然都是这么深的交情了，为什么做不了恋人？”
梳妆台对着窗子，窗外白雪皑皑，太阳升高了，房间内一片银辉。
“做朋友不好吗？”桃绯绯的声音温婉恬静，从粱婉的发间扯出一小缕，翻到已经固定好的辫子上，“我活了很久，爱过几个人，现在只想有交心的朋友呀。”
梁婉从没谈过恋爱，只在小说里写过缠绵悱恻的爱情，说不向往那是假的，所以她才觉得桃绯绯的这种心理状态有些难以理解。
桃绯绯看出她的疑惑，一面挑了对妆奁中的珠钗，一面道：“以后你就懂了。总之，我的请求很简单，只需要帮我唤醒他就够了。”
“那我能知道他叫什么吗？”
“世人叫他饕餮。”
梁婉的心脏猛然一跳。
桃绯绯继续道：“不过他说自己叫白洛衍。”
这名字可太好听了！梁婉内心咆哮，这一点都不适合饕餮吧。
她想象中的饕餮，都是如同七宗罪拟人化后，当中的贪食那样，又矮又圆，体型巨大，肚子上竖着开了一道口子，獠牙乱长，见到什么都能吞吃入腹。
中国的饕餮可能肚子上没长嘴，但也是个巨能吃的主儿才对，而且应该样貌丑陋，或者说样貌骇人才对。
思索间，一对娇俏的双髻就梳好了，衬得梁婉粉嘟嘟的笑脸更加小巧动人，眼睛像两个刚采摘的黑葡萄，晶莹水润，滴溜溜转，看着灵动极了。
“觉得好看吗？”桃绯绯双手搭上她的肩，在她耳边问。
镜子里，一个温婉端庄，面如桃花，一个娇俏灵动，肤若凝脂，像一对感情甚笃的姐妹。
娇俏的那个忍不住笑起来，两靥露出一对酒窝，声音清凌凌的，“好看。”
“那梁姑娘帮我这个忙么？”
坏了！
梁婉这才意识到，桃绯绯已经帮自己梳好头，还用了她的簪子朱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下想拒绝都不好意思了。
“该怎么叫醒他？”梁婉抿唇问。
“需用姑娘指尖的一滴血，放进玉如梭中，”桃绯绯从袖子拿出一个玉质的小梭子，只巴掌大小，中间宽，两头窄，白皙干净，莹润光洁，很是惹人喜爱，“再用这玉如梭，凿进他沉睡的冰里，待玉如梭融化，我那个朋友就能醒。”
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梁婉心想。
“好吧，你带我去。”
出门的时候，桃绯绯还送了她一件厚实的淡粉色锦绣披风，领口一圈雪白的绒毛毛，衬得她愈发肤白如羽。
梁婉事先在玉如梭里点了两滴自己的血，随后跟着桃绯绯来到那棵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
飞雪峰常年有大风，梁婉有修为护体，虽不觉得特别冷，但时不常有细小的雪晶被吹到眼睛里，还是惹得她不敢太睁眼。
更何况现在阳光也正盛。
“就在这下面。”桃绯绯领着梁婉站在桃树边上，那里不出几步就是悬崖，通体由冰做的，盖着久也不化的积雪。
梁婉站在悬崖边有些发抖，她不会飞，更不会什么轻功啊，御剑术之类的，要下去也是有些难度。
大风吹开她额前的碎刘海，看一眼手里捏着玉如梭，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顿收拾好像只为了凸显她此时此刻有多狼狈。
“我该怎么下去呀？”她问道。
“梁姑娘别担心，我送你下去。”桃绯绯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她安心。
随后桃绯绯起了个花里胡哨的手势，召唤来一堆花瓣，梁婉感觉自己像被什么托起来了，稳稳地双脚离地，飞到了半空，她看到梁邪正从小木屋的观景台上下来，两人对视一眼，花瓣陡然加速，视线被冰山阻挡。
下降了一阵子，她缓缓落地，抬头看一眼，顶上的人已经很小了。
“梁姑娘，拜托你了！”桃绯绯喊道，声音在冰面上撞了几个来回，才悻悻散去。
地上全是碎冰茬子，有大有小，跟守卫城门的荆棘栅栏似的，在日头下闪着寒光。好在桃绯绯没把她送到这样的地面上，而是放在了一处空地，哪里像是被得地留下来的，后面开出了一条小道。
梁婉想到，白洛衍才是真正的妖王，所以那些妖怪身上的法力，应该都是通过桃绯绯，从白洛衍那里取的。
白洛衍睡了一百多年，她不是说和白洛衍是好朋友吗，怎么能趁着朋友熟睡，做这样的事情呢？
桃绯绯许是见到她站在原地一直没动，提醒道：“他就在你面朝我时，右手边的位置。”
“好。”梁婉应付一声，决定还是先把人叫醒，这样才能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整个寒月崖底，全是厚实的冰层，因此开出的这一条道也是冰面，很滑，再加上大风一刻不停，走起来也颇困难。
梁婉扶着路旁支起来的尖锥状冰棱，跌跌撞撞走到一处巨大的冰墙面前，那冰墙还要比刚才她落下来的地方厚许多，是凸出来的，要走过去，得稍微拐一个弯。
那面墙上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冰棱，隐约透着些淡淡的蓝色，梁婉手里拿着玉如梭，此刻它的核心上因为滴了两点血，显得有些邪性。
狂风扯着梁婉身上的披风使劲拍打她的腿，刺骨的凉意直往她脸上扑。
今早刚做的造型肯定散了。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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