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陆

等芙华睡饱了，懒沓沓地倦了个懒腰，拢了拢半散的发髻，随意地化了根白玉钗挽上一头青丝，理了理衣衫便跃出莲池。

        她在金光洞内寻了半天也未见往常那个聪颖狡黠顾盼神飞的娃娃，心中正发着闷，迎面正撞上匆匆赶回的的太乙老头。

        “哪吒呢？去哪了？”

        “害，他呀，半月前被他爹爹接回陈塘关了！”

        “接回陈塘关？”

        芙华颦眉，那日他初到金光洞，她在池底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那个爹爹对他的避之若浼。

        太乙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一改回到洞天前的意气风发，哭丧个脸和芙华诉苦道，“您这姑奶奶是不知道小老儿我到底有多难做！”

        “哪吒他那个父亲李靖着实是厌他厌得厉害，也巴不得把他送到小老儿这金光洞里修行，可他娘亲殷氏不是啊！”

        “他娘生他后身体一直不大爽利，这不，你睡觉这阵儿正赶上他娘病重，天天哭着嚷着要见儿子，我这没法，不就让他去了。”

        “我可没想把你宝贝疙瘩送走啊……”

        那张本是满面福相的脸向下耷拉得快垂到地上，鹤发童颜看着倒像是只委屈的小兽。

        “行了行了，我晓得了。”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止住了太乙即将继续的哭诉，他一时没收住哭腔，憋回去还打了个嗝。

        太乙：……

        芙华：……

        她大面上是个喜静的性子，如此听着太乙没事就悲喜形现于色着实觉得闹心，心道也不知元始天尊收他为徒除了整天做戏逗乐有甚用？

        她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交代道，“我去看看他娘，顺带接他回来。”

        莲子本就有解毒之效，作为灵山莲母生的莲子，传说闻一下她的清香便能免去苦修，直登极乐，更甚者与天同寿。虽说不至于那么夸张，但闻一闻她身上的莲香确实是比吃一口瑶池的蟠桃，嚼一粒老君的仙丹要珍贵而有效得多。至于吃，现在还没人有胆试验过。

        她若是去看了哪吒他娘，没准能让他娘身体好过来，他爹也能对他好点呢？

        她抬身便欲驾云而去，却被太乙扯了袖子。

        她颦眉回头，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要小老儿我说，您就别去管了，”太乙难得严肃，手中拂尘一搭，挫败地叹了口气，道，“哪吒乃是女娲娘娘身边的灵珠子转世，天生一千七百戒杀相，命格过硬，又孕在凡胎三年，早已吸干了殷氏的灵元，若不是小老儿我去暗中以莲池中的净水温养，她连哪吒出生都熬不过！”

        “李靖与殷氏伉俪情深，本已育有二子，哪吒的到来是天命，不可违背。因为一个本不该有的孩子反而害的自己爱妻朝不保夕，不然你以为一个父亲怎么会如此厌恶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次殷氏病重，恐怕是熬不住了，您就行行好，让他们母子多处一时半晌罢！”

        芙华道：“光用净水无用，我直接去了不是感情正好？”

        “诶呦喂我的小姑奶奶啊！您就听我一回劝吧！”太乙急得直跺脚，“她阳寿已尽，就算您去了也不管用啊！”

        “那我更要去了，省的他那迁怒的爹爹再不与他好生相处！”芙华扯过自己的袖子，也不再与他多说，驾云便走。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犟！”太乙气得一脚踢上了脚边的石头，这一脚可够劲，疼得他险些就抱着脚跳起来。

        缓过神来，还得驾云加急赶上，给芙华送去刚刚在绛清尊者那得来的玉葫芦。

        这玉葫芦乃是与大士的玉净瓶同块玉石雕琢而来，里面直接连通着灵山灵池，丰盈的灵气没有从瓶口泄出一丝一毫。

        大家再也不用担心她出门睡着啦！

        当然，这一路上太乙还在不停的规劝，什么路途遥远啊，什么哪吒很快就回来别走岔劈了，什么李靖太凶怕吓到她啊……种种理由都未能成功。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芙华犟起来，十个太乙也拉不回来。

        最后到了陈塘关，他无法避免地想起了李靖平时那张黑脸，仍是心有余悸，见芙华去意已决，驾着祥云往回跑得比来时还快。

        这天天气也不好，乌云压顶，整个偌大的陈塘关都蒙上了一层灰黑，雨前潮湿的空气压得直让人憋气。芙华此时也没心思去找那只看不懂形式瞎兴云布雨的龙，到了总兵府就连忙下了祥云。

        她到时便毫无意外地看着素冷的白绫挂满了整个总兵府。白绫随风缠旋，如同从天而降的一张巨网将所有的悲伤都锁死在此时凄静的府内，总有些压不住的悲伤似是有意识般从枣红门扉内溢出，攀上缠绕住芙华的整颗心。

        无言而殇。

        芙华本都想打道回去，却又想到太乙说他半月未归，心中的焦急还是让她狠了狠心，敲响了总兵府的大门。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才听见有人窸窸窣窣将门磨开了一道缝。

        芙华一瞧，正是在南海清修的老熟人，慈航道人的弟子，惠岸行者——木吒。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能在母亲离世时恰巧守在身旁，这定是慈航提前告知的结果。

        木吒面容与哪吒有四分相似，但眉眼温和，不似哪吒美得张扬而放肆，已然长成一清俊儒雅的少年郎。

        他眼眶微红，显然还未从母亲离世的悲痛中缓过来，见到芙华自然是认得的，惊讶之中用袖口擦了擦未干的泪痕，将门开得大些，恭敬作礼，“弟子木吒见过芙华天女。”

        芙华忙把他扶起，“不必多礼。”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木吒自小拜入慈航道人门下，算是在芙华眼皮子底下长大，自是与她感情亲厚，听她此话眼睛不住一酸，正欲开口，只听屋内一低沉沙哑男声唤道。

        “木吒，请客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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