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孙女孝顺，邻里照顾，放心吧。”
“你是来杀我的。”假谭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向祝菁放在桌面的盘子，陈述。
盘子放着一盏瓷杯，杯中清酒平静，映射着油灯的暖光，假谭婉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战。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祝菁微笑。
“你不问我什么吗？”
“问什么？该说的你不是都说了么？”那是彭牧熙要知道的答案，与她无关。
“比如……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祝菁轻叹了一口气：“那对我来说不重要。”
无非是那些原因——钱财名利，爱恨情仇。
或者不是，与她也没有多大关系。
甚至这都不是一场严格意义上的惩罚和审判，她要死，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人死，而恰好有那么一个人，合适且罪有应得，仅此而已。
假谭婉懂了，她拿起那个瓷杯，犹豫片刻还是问：“这次的事，会牵连……姐姐吗？”
她迟疑着，还是叫了谭贞姐姐。
尽管她不是真正的谭婉，这些年谭贞对她的照顾，却是真的。
“父亲入狱，多年关爱的妹妹却是假的，如果是这种，那已经牵连了。”
假谭婉嘴唇抿了起来。
“但她无罪，这是事实。”祝菁看着眼前的人：“我会托人照顾她。”
“多谢，你是个好人。”假谭婉轻声道，不等祝菁回答，仰首将被子里的毒酒一饮而尽。
“轮不到你谢我。”祝菁看着她痛苦皱起的脸，刻薄且平静：“无论是那个婆婆还是谭贞，你最终都是让人失望的。”
“谭婉……”假谭婉目光涣散了一瞬，：“可能在婆婆那儿。”
祝菁有些意外。
“她……她们……”有鲜血从口中溢出，谭婉坚持说完：“对……不起。”
祝菁没有迟疑，声音温柔了些许：“我会帮你说的。”
“谢……谢。”
祝菁关上木门。
彭牧熙抬头看她：“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祝菁吐出一口气：“我等下让人把她带走。”
彭牧熙没有异议。
“青息说，他要带走谭婉时，谭贞知道真相，还是拦了。”
祝菁不算意外：“好歹也是当妹妹疼了那么多年，对谭贞来说，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甚至谭婉能够活下来，说不定也是假谭婉有意放水了。
“你会不忍吗？”
“你父亲的死，和他们有关吗？”
彭牧熙没有迟疑：“嗯。”
“那有什么不忍的。”祝菁往前走去。
“不是这个意思。”彭牧熙跟在她身后：“你不必亲自进去。”
“可是，我不能逃避。”祝菁抬头看月亮，此时已经弯成了一轮月牙，低骂一声：“天知道以后我还会碰到什么见了鬼的事情。”
封建社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她想着，一甩袖子，加大脚步，离开了这里。
祝菁让人去了一趟岑繁家，谭婉的确在那儿，没有惊动太多人，谭婉被接回了渭城。
她牵着谭婉出现在谭府的时候，谭贞错愕地看着那个快要粘在祝菁背后的姑娘。
说是祝菁牵着谭婉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其实是谭婉紧紧拉着祝菁的袖摆，整个人几乎贴在祝菁身上，一步一跟，一步一跟，害羞又腼腆，一双圆溜溜的眼里倒是掩盖不住对这个府邸的好奇。
假谭婉的面具是假的，却跟此时的谭婉足了八分像，这让谭贞一眼便意识到了这个姑娘是谁。
反应过来后，手里的茶盏落地，她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婉……婉婉？”
谭贞反应太大，谭婉有些怯怯地看着她，小声和祝菁耳语：“她在叫我吗？”
平日里惜鸢总叫她小姐，一时迟疑也是正常，祝菁点点头：“你叫谭婉，婉婉就是在叫你——她是你的姐姐。”
“你也是姐姐。”
“不一样，她和你有同一个娘亲，是这个世界上血脉上与你最亲近的人。”
谭婉显然一时是理解不了了，所幸谭贞耐心十足。
祝菁看着谭贞一点点和谭婉亲近，坐在一旁，并不插话，知道谭婉被人带下去参观府邸。
“她……怎么样了？”看着谭婉离开的背影，谭贞轻声问。
她问的显然不是谭婉。
“死了。”
谭贞有些呆愣。
“你的妹妹找了回来，你的父亲大概率回不来了，往前看吧。”祝菁放下茶杯，声音淡淡：“这座府即将易主，施琴会安排好你的，日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去找他。。”
“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只是谭贞重情重义，不一定会喜欢这种交换。
祝菁淡淡地笑了笑：“告辞。”
“多谢祝姑娘。”谭贞轻声道。
一介孤女，能让未来的太守照顾，就算对祝菁心绪复杂，她也知道，这是承了祝菁的情。
祝菁摆摆手，没有停留。
……
随着冬天的靠近，秋风越发凛冽。
祝菁一身青衣，倒是依旧平静潇洒，她看着眼前的人，拱了拱手，含笑道：“徐大总管，关大人。”
徐敬才会离开皇帝身边，祝菁着实有些惊讶，但她面色如常：“把人抓了以后，我一直都没和那些人接触过，只等大人们来审呢。”
“祝姑娘多礼了。”徐敬才看了眼祝菁身后的石蔑：“我记得钦差大臣不仅一个。”
“他阻止我抓谭林。”祝菁摊了摊手：“我总觉得可疑，先让人关起来了。”
她一副心累的模样：“这几天我让人盯着牢房，一只苍蝇都不让人飞进去——很多人乱闯，不知道是来救人的还是杀人的。”
“那些都不重要。”徐敬才看向祝菁，眯起眼睛：“重点是那个人……”
“她死了。”祝菁拱拱手，和徐敬才身后的关叔承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性子烈，走投无路之下，服毒自尽。”
“带我去看看。”
祝菁颔首，主动带路，试探地问：“公公带了不少人来，想来可以处理好这边的事情？”
徐敬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祝姑娘的意思是……”
“渭昌这边的事情似乎也处理完了。”祝菁低着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京城？”
说到后面，小姑娘抱怨了一句：“这渭城的日子也太难过了。”
徐敬才看了她一眼：“我确认好这边的情况，祝姑娘便可以回京城了。陛下也急着让您回去。”
祝菁一副松口气的模样，停住脚步：“到了，公公进去吧，我便不进了。”
“怪瘆人的。”
徐敬才也不勉强：“祝姑娘慢走。”
关叔承带来的人去验尸，徐敬才就不远不近地站在一边。
身边的人压低声音：“公公，祝姑娘怎么那样急着回京城？”
逃难一样的态度，看着让人难免生疑。
徐敬才面色平静：“祝姑娘在京城有自己要操心的事，不奇怪。”
密阁在孙祺手里丢了那么久，着急也是正常，就是有些太怒形于色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祝菁回了客栈就开始收拾东西，随时准备跑路。
“快快快，别在这里待着了，赶紧收拾东西，不管你要做什么，最近都别在渭城待着了，先避一阵风头。”
祝菁头也不抬地跟等在那的彭牧熙道。
“你要回京了。”彭牧熙微微一愣。
“嗯。”祝菁动作很快：“三天内一定会离开渭城。”
“你的事都办好了？”
“该办的办好了，剩下的让别人操心去吧。”祝菁说着，古怪地笑了笑。
谭林出事，章家没了靠山，被施琴拿捏着交代了不少东西。
至于谭林。
这几天为了守牢狱，祝菁把彭牧熙都拜托上了，她走了，也不觉得徐敬才能守住。
这会儿急眼的人可不是她。
“我和你一起。”
祝菁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你的事办好了？”
“不是都知道了么？”彭牧熙神色淡淡。
当年章家在战中恶意哄抬物价，高价供给边关军粮，却有意拖延，迟迟不到，与谭林有关。
谭林与外界勾结的主要媒介是假谭婉，而谭林背后的人——只看石蔑插手此事，便知是京城的人，还觊觎着祝菁脑子里那些密码。
“你觉得陛下与此事有关吗？”
“有，不过他应该不知道孙大人用的是这样的方法。”
与外族勾结。
一个多疑又酷爱榄权的君王，疑心一介武将，还用不着与外族勾结。
所以啊，此时更紧张的人，应该是孙祺才对。
不管他知不知道“谭婉”的真实身份，至少不会主动让此露出端倪。
祝菁忍不住笑了笑。
得赶紧跑路，免得之后渭昌出了什么乱子，一把火烧到她身上。
门被轻轻扣响，祝菁拉开一条缝，探出头去，看到关叔承：“关大人，人没错吧？”
“没有问题，那确实是……”关叔承顿了顿：“祝姑娘不请我进去吗？”
那必然不能，彭牧熙还在呢。
祝菁眉眼弯弯：“闺房，就不请关大人进了，既然没有问题，那我也可以离开渭昌了。”
关叔承闻言不再说什么：“陛下可能会想亲眼看看。”
“渭昌路远，陛下体贵，还是尽早让人入土为安吧。”祝菁摇摇头：“有徐公公在这，陛下还不放心么？”
关叔承甩甩袖子：“祝姑娘放心就行。”
说完转身走了。
祝菁关上门。
“你把那个人变成了谁的样子？”彭牧熙耳目敏锐，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蔺寻昭。
祝菁才不会直说。
她手指抵着唇，轻轻“嘘”了一声：“别问了，快去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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