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023章
圣女和圣子一旦确定，便会近乎被羌芜族人奉上神坛，甚至有许多族人便认为乌柳族的王便是神明，并对此深信不疑。
这种疯狂的信徒，当然是不会相信他们所信奉的神明竟然也要吃喝拉撒，甚至还会渴望自己与常人无异。
“这有何难，有人骚乱，便带兵荡平。”乌柳方圣的语气，自然倒像是在说：“如果饿了，便吃些果子。”
乌柳红子轻声地笑：“你啊……怪不得当年巫医说，圣后怀的是个男胎，这般干脆，这般蛮干，可不就是跟那些汉子们一般无二了。”
乌柳方胜瞪了对方一眼，似是觉得自己确实是整日只会喊打喊杀，话该被说成是汉子，没忍住笑了：“整日里想什么呢？”
“哎，别说，圣女，我也就只能想想了，如今，重明那地方主事儿的胆子那么小，打仗打的都不尽兴，你说那老头儿真的还没死，他都守关守了快要60年了吧？你说他还提得动枪吗？”乌柳红子道。
乌柳方胜也想起那个没什么用的守关元帅，不屑道：“那人可当真不配为统帅。从我父亲那一辈起，便只敢缩进城墙内不出来，没有丝毫将帅之风，当真不知重明君主是干什么吃的？”
“那是那是，要说如今这大陆上最有为帅之风的，便是我们圣女，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可上战场杀敌，又可于帅帐中指点。”乌柳红子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得了得了，你可当真是靠军功成的将军，为何看你如今的作风，倒像是个佞臣，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听着膈应。”乌柳方胜实在是听不得这些个谄媚之语，不得不开口打断她。
乌柳红子叹道：“这还不是你那些个信徒整日便这般形容你，我也只是有样学样罢了。以圣女您的性子，身边哪里留得住小人，怕是不出三息，便被您扎上三枪，六个血窟窿了？您可得想想，您身边干事的有几个闲人？”
“这便正好，如今闲来无事，不如出去打两只野味烤了吃。如今已入秋，熊掌要肥起来了，去打一只解馋？”乌柳方胜表示自己就是看不惯闲人。
而后活动了下手脚，向对面一听到自己的提议便双眼放光的乌柳红子道。
“好啊好啊，上战场没意思，还不如出去打猎。”乌柳红子道，“只是圣女哎，这整个羌芜也就只您开口便敢说要用熊掌解馋的。”
乌柳红子学着乌柳方胜的动作活动了手腕，虽说她口中说，只有乌柳方胜才敢随意开口说用熊掌解馋，但其实他的胆量，半点儿也不比对方小，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神彩。
“报，圣女，将军，重明国忽然起战，不知元帅将军要如何应战？”
帅帐外忽然有兵传道。
乌柳方胜与乌柳红子对视一眼，乌柳红子问帐外兵士道：“是哪位将军去迎战？”
帐外兵士朗声答道：“报元帅，是五虎将军应战。”
乌柳方胜向乌柳红子点头，乌柳红子又向帐外道：“既是他，确定可胜那劳什子重明的护国元帅，我们二人便不多理会了。”
帐外兵士道：“是，多谢元帅信任，便迅速离开了。”
乌柳方胜笑道：“你我如今已是这般心有灵犀了，不必我出言，你便将我应说的全说了，你我二人声音相似，这几日，我嗓子坏了，令皆是你传达的，他们竟是无一人听出来。”
“哎，这有什么可稀奇的？”乌柳红子站起身，理理战甲，取下帅帐中公中角上挂的长弓，调整着弓弦道：“他们这些底下的兵是有几个可以同我一般整日见你，听不出来亦是常理，快走吧，战场在西边，我们往东边走走，看可否猎些稀罕东西，这时节的鹿肉是上佳。”
“好说好说。”乌柳方胜也取了长弓，右手中指轻勾一下弓弦，发出清脆的“筝”声，埋怨道：“上把弓的弓弦又断了，新弓用着了无生趣。”
“哪能这般说？”乌柳红子试探着伸手抓住了乌柳方胜的手腕，没有被挣开，又用力握的贴实了些，道：“你力气大，什么样的弓不是你几下拉的，只要有的用就不错了，我们羌芜比不得重明，尽只会些奇技淫巧，不甚讲求武力，却将这些个死物做的尽善尽美。”
乌柳方胜被乌柳红子拉着离开了帅帐：“走吧走吧，大不了下次同那些什么护国元帅打仗，我再寻把好弓与你。”
乌柳方胜点头，心中却有些失落，羌芜族人讲究武力和马术，与手工艺上不大精通，且重明与羌芜相看两厌，若是羌芜想要重明的精巧物件，便只得硬抢，如今重明的护国元帅不堪重任，每年的确可以抢到许多东西。
只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乌柳方胜与乌柳红子回到军营中时，已是夕阳西垂，晚霞热烈地灼烧淡色的流云，与波似的绿原相接。
草原上的黄昏，总是这般鲜艳而美好。
乌柳方胜一拉缰绳，轻轻地“吁”了一声，那匹黑马便极为温顺的停住脚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见了乌柳方胜，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乌柳方胜面前行了个羌芜族的下属礼，道：“恭迎圣女回归。”
“五虎将军安。”乌柳方胜并不下马，只牵着马缰绳让黑马不再躁动。
五虎将军得了这五个字，乐滋滋的直起身，甫一抬头，眼里撞进一张马脸，吓了一跳，随即笑道。
“乌泽这匹倔马，只圣女可将之驯服，属下敬佩不已，只是这马似是对属下有什么成见？”
“哈哈。”乌柳方胜朗声笑道，“不过一匹野马而已，驯服它哪有将军当年以一人之力，连杀五只猛虎之威？”
草原上的人多是豪迈的，不会计较一个封号、一个名字中有多少含义。
这五虎将军，年少时于一次狩猎赛上连杀五只猛虎，后又于敌国的战场上杀敌极为奋勇，乌柳方胜的父亲圣君便封了对方五虎将军。
诸如此类的还有什么“三狮将军”、“六蟒将军”之类的名号，活生生的就是一个兽国。
五虎将军憨厚的挠挠后颈，半点没有在战场上的狠劲儿：“这匹马当年在草原上是忽然出现的，属下于其他几位将军皆尝试了驯服，只是这强货，竟能一个个将我们撂倒，只圣女三天三夜便将之领回来。”
“那也怪不得，乌泽对众位将军都不甚友好。”乌柳方胜翻身下了马，扳过乌泽的头，乌泽这才不一个劲儿的冲五虎将军打响鼻。
五虎将军哭笑不得。
只是他纵然敢在口头上骂这匹死倔的黑马几句，却是不敢轻易往他头上拍手掌，毕竟是圣女的坐骑，若是拍出个好歹来，他可再弄不来这么一匹通了人性的马出来。
“将军今日回来的甚早，可是作战轻松？”乌柳方胜看了看天色，道。
五虎将军的脸色忽然铁青，有些僵硬，道：“今日战场甚为惊险，有一小将与我交战数刻，若不是，唉……”
乌柳方胜猜出五虎将军的未竟之语，也不点破，只是表达了心中对那个小将的好奇：“那软蛋重明，何时出了这般人物？”
“是个皇子，看上去只十五六岁，只是一身武力倒是不错的，属下说句不恰当的话，怕是圣女在他那年纪，亦无这般能力。”五虎将军是个实打实的粗人，不会用什么形容词，只得这般说。
乌柳方胜一听，也不生气，只是更好奇了。
要知道，百年来乌柳方胜是草原上最为出色的勇将，十三岁便上了战场，平生为羌芜族人所赞颂。
羌芜力士壮汉不计其数，但至今为止，无人可出其右。
五虎将军虽说只是个莽汉，但极为实诚，不会说谎，乌柳方胜便道：“那小将如今在何处？待我去会他一会。”
五虎将军笑了，指着木栅栏的方向，道：“圣女请看。”
乌柳方胜一怔，朝着五虎将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围着军营的木栅栏上栓着一根较粗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系着一个人，那人被拴着脖子，孤零零的在背对着他们的方向站着。
乌柳方胜讶异道：“这……”
“那个重明国的守边元帅说这个小皇子不甚听话，让属下使计把他抓回来，生死由命，只是……”五虎将军一脸无奈的挠后颈。
“只是你生了爱才之心，没有让他去死。”乌柳方胜将缰绳扔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乌柳红子，大步朝那个被拴着的人走去。
正巧了，那人似是听到了动静，亦是转过头看到乌柳方胜，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便仿佛被抽走灵魂般，又一动不动了。
那当真是不甚美好的初遇。
乌柳方胜还是捕捉到了对方脸上所有表情：一身白色的战甲，粘的满是泥污，嘴角还带着血痕，像狗一样被粗重的麻绳套着脖子拴在军帐的木栅栏上，只是脊背挺的笔直，头似乎轻轻昂着，一双深色的瞳，看似平静无波，却像是在平滑的水下藏了什么野性，只要有猎物靠近便会冲出来咬断对方的咽喉。
那个人是那样狼狈，那样卑贱，却又那样高贵，那样不甘，乌柳方胜几乎是瞬间便被这眼神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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