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来人是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套着牛仔外套，整个人都散发着年轻人青春的气息，好像一下子把房间里积郁了很多天的腐朽的气息冲散了。
程煜怕刺激到祝染没敢让他见到女生，只让女生远远看了一眼。
沙发上，女生抽了好几张纸巾妄图堵住跟开了闸似的眼泪，失败了，只好一张一张抽纸，用来擦眼泪和擤鼻涕。
“不好意思，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朱沅沅都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程煜将垃圾桶递过去，摇摇头安抚他，“你是为他担心，我明白，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我们是在我大二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他刚刚入学，他开了很多画展，是大神级的人物，入学之前论坛里就一直在讨论他，还没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是学校里面的风云人物了。”
“他不爱说话，也不住宿，跟他班里人都没有多少交集，同学们也不敢硬凑上去，当时论坛上好多人说他有点清高不理人。我当时第一次在水墨画社看到他都很惊奇，本来以为他这种大神会很忙，不会参加我们这些并不专业的水墨画社的。”
“接触之后，我发现他单纯就是嘴笨，也不太会交朋友。我跟他熟悉点了，就总是邀请他参加各种社团活动，他慢慢的也越来越开朗，交了一些朋友，外向很多，我真挺高兴的。”
“后来我就开始准备毕设，去社团的机会就不多了。”
程煜看着整个人都是满满元气的女孩子，有点明白当时的祝染是真的要走出来了，“能详细说说你是怎么带他参加社团活动的吗？”
朱沅沅点点头，刚要说话就一个忍不住要流鼻涕，就只好又擤了一下鼻涕，“我就是带着他去教新来的学弟学妹，嗯，还有伪装成学弟学妹的学长学姐啦，我们毕竟大他几岁，还是要面子的嘛。他的基础很扎实，也很会教人，我们社和隔壁画社的人他都教过。大家也都知道他这个人其实接触起来挺好说话的，你只要问问题了他都会解答，而且还会给你举例说明，是一个很有耐心和爱心的男孩子。”
“后来我们也约着几次出去采风，但是每次他家里都叫他回去，我们猜想他家里应该是不放心他单独一个人外出，之后就很少叫他了。”
程煜忽然记起他第一次看到祝染的时候，那天的画廊里面，少年站在人群中间，诉说着自己作画时候的想法和灵感，整个人都像是站在光里面，又或者他本身就散发着光。
那个时候他的内心应该是安宁和富足的。
那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朱沅沅垂着头，“我是不是都说了些没用的，根本帮不上忙？”
程煜回过神，“不是，很有用，你帮了他很多。”，可以说祝染好转，包括之前几乎要自愈很大的部分就自于朱沅沅的帮助。
“你是说他跟你们上课的时候绘画功底很扎实？”
朱沅沅点点头，脸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他的绘画水平太高了，是我们老师，不，比有些老师还要厉害。所以跟我们一起的时候，可能是怕我们自卑吧，他都只用一些最基本的画法，但还是能看出他的功底很扎实。”
程煜望着书房的方向出神，是了，作为两位画家的儿子，祝染拥有扎实的绘画基础和天赋。按照一般的规律，祝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绘画作品的积累摸索出他自己的画风，可是父亲的离世，母亲望子成龙，他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便慢慢走偏，开始利用自己的情绪作画，但是这到底不是自己本身的能力，他越陷越深，到最后生生逼出了第二人格。
虽然第二人格造就了天才画家的名声，但是不代表他本身就不擅长画画，相反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一位画画的新星。
想要论证这一点，或许需要从他的指导老师入手，“朱沅沅同学，你知道祝染主课的老师是谁吗，如果有联系方式就更好了。”
“我有王老师的微信，我先跟老师说一声晚点推给你。”
“好的，谢谢。”
朱沅沅看程煜频频扭头看祝染房间的方向，想着自己知道的也都说完了，便准备要告别，站起来却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那个程先生，你跟祝染是，那种关系吗？”
小姑娘的脸泛起红晕，像是极为不好意思，但是眼睛又是亮晶晶的。
小姑娘的眼里没有一些世俗所附加的东西，她还年轻，又是学艺术的，他们这种关系在她身边很是普遍，程煜看得出她的眼睛里面只有满满的好奇八卦，没有丝毫的恶意。
程煜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确定关系，但是如果他以后恢复了还要我，我不会放弃的。”
朱沅沅在刚刚看祝染的时候，就敏锐地发现这个房间其实是有两个人住的，一个是祝染那另一个当然就是程煜了。因此才问了这么一句，问完其实就后悔了，担心自己太过唐突。但是程煜语气里的温柔和坚定还是让她的心暖了一下，“那我先预祝你们能幸福美满。”
“谢谢。”
“不用送我啦，你去照顾祝染吧，如果他康复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再来看他，我们社团到时候聚一聚。”
“好的。”
学校里少年人真诚且热烈，他们生长在象牙塔里面，还没有接收到外界的风雨，因此就只是单纯地希望一切都好，没有目的很少功利。
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祝染慢慢打开心扉，融入到这一份善意里面，甚至都要无药自愈了。
祝染如果就这样融合了人格，可能不会像以前一样才思泉涌。但是他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他的成长有迹可循，是一砖一瓦盖起的房屋，不再是虚无缥缈随时可能会消失的空中楼阁。他的作品会越来越好，焉知以后会不会超过那个第二人格天才画家。
可是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证明。
程煜看着安静地晒太阳的祝染，阳光照在他身上，他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应该还不算太晚吧。
邮件的提醒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程煜本来不想理会的，只是皱着眉回头扫了一眼，但是手机上面好像有了魔力，他终于还是点亮了屏幕。
是祝染。程煜一下子坐好，捧着手机，点进了邮箱。
那是一个多月前治疗的前一天晚上。
祝染坐在电脑前写下了这段话。
程煜哥，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删掉。
如果我能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删掉。
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一起去采风。删掉。
我本以为会是解脱的，但是想到你就还是觉得抱歉。删掉。
我不恨任何人，你不要觉得难过。删掉。
……
我爱你。删掉。
我爱你。删掉。
我爱你。删掉。
短短几行字他删了又写，改了无数遍，一直到天都要亮了才设置好发送时间。
“程煜哥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
你不要担心，我肯定会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遇见你我很幸运。
很抱歉我还是不够有勇气。
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我不该把你拖进来的。
但是你真的太好了。我没忍住。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
程煜哥。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文字的下方有三个附件，附件的标题分别是铃声1，铃声2和铃声3，是三个音频，程煜一个一个点开。
“程煜哥，早上好，该起床锻炼啦。”
“程煜哥，中午啦，该去吃饭啦。”
“程煜哥，夜深了，该睡啦，晚安啊，明天见。”
程煜麻木了很久的心脏紧紧收缩，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他将祝染抱紧在怀里，怀里人的温度才勉强让他稍微镇定下来。
他心里清楚这是当时祝染抱有死志留下的定时遗书邮件，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当时把人从国外抢了回来。
如果他没去，如果……那这个就是真正的一封遗书了吧。
当然，如果当日他没有接回祝染，以他当时的状态，听到祝染的死讯，应该挺不到收到邮件的这一天了吧。
程煜反复播着那三条语音，“所以你是怕我想不开，所以让我早起锻炼，按时吃饭，让我期待下一天的到来吗？”
程煜用下巴蹭他的头顶，“小骗子，录音怎么够，罚你以后每天亲口跟我说。”
祝染依旧安安静静的，程煜的一寸一寸看下来，只觉得睡着的小孩儿比天使还要可爱，“快好起来吧，哥还没带你出去采风，还有很多你肯定喜欢的饭店，就当是为了我，啊，快点好起来吧。”
程煜看向窗外，今天天色很好，太阳的光晕将云彩的边都染成了金色的。空气很干净，pm25含量很低，显得蓝天都高了不少，让人看着心情就无端上扬了几分。
“我们家小染一定能好的，我们家小染这么坚强，一定有在悄悄努力对不对？”
祝染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瞳里映出程煜的侧脸和如同童话一般的蓝天，在程煜注意不到的角落，耳朵微微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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