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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迷失森林的统治权


寒氿抵着脚后跟像把瓶塞一样,双手用力拔掉钻进他鼻孔里的草。

        (恶心,打嗝的声音)

        他打了一个饱嗝,从肚子里吐出一嘴的臭气。

        “真让人感到恶心,滚到一边去吧。”

        她用袖子捂住口鼻,一脚把他踢开。

        寒氿说道,“事实是金蛇部落从来不吃这种难以入腹的东西,他们认为只有最下等的物种才会以森林里最多见的植物为食。他们之所以会变成后来的绿色,是因为他们中了一种很恶毒的诅咒。在远古蛇战中,妖怪们为了争夺迷失森林的统治权,不惜用上了极其残忍和不耻的手段来迫害同类,蛊、巫术、毒咒,恶灵召唤……很多部落都从这片森林销声匿迹了,居住在络缤城堡的金蛇一族被敌人捉住后,在新月夜里全体被使用了一种残忍的剥皮酷刑,并且诅咒:生命可以不朽,时间可以倒流,被标记的灵魂们只能忍受痛苦,食物无法解除他们的饥饿,药物无法治愈他们的伤痛,性爱让他们欲火烧心,只有无休止的杀戮能够缓解他们的痛苦,不被千虫叮咬,恶鬼啃吃。”

        听到这里,他浑身打了个寒颤,从脖子一直凉到脚趾。他望着自己身体的颜色,那光滑泛着波光的绿鳞仿佛一下子脱落干净了,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和森森白骨。剥皮!多么可怕的两个字眼。

        小的时候,他为杀过一只鸡,可他没敢剥它的皮,因为在杀那只鸡的时候血没有放干净,断了头还在院子里四处乱跑,鸡血洒了一地,吓得他晚上没有睡过好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只没有头的鸡追在他的后面,啄他的屁股。明明都没有头了,他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从屁股上传来的疼痛。

        他吓怕怕,边跑边喊边哭,醒来时出了一身汗,被褥全湿透了还是哭个不停。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从此就多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一到晚上,先知就在家里的诵经念文,哭声、狗叫声和大人们大喊大叫、孩子们大吵大闹的声音一窝蜂全跑出来,就没安宁过。

        他打住了寒氿的话,让她不要说了,他的蛇鳞都要竖起来了。她说那好,我们这就赶路。

        她载着瑾儿在天上飞行,他顺着白带飘行的方向爬走。草丛唰唰作响,大树从他眼前跑开,林子里的鸟飞了,兽走了,白天很快闭上眼睛,黑夜见缝插针,抱出一屋子的儿女,对着月亮讲悄悄话。一只大鸟朝月亮飞去,一条大蛇朝大鸟追去,他们都是时间的追逐者,匆匆忙忙的脚步惊扰了夜间游走的猎手。一只老鹰紧紧跟在蛇后面,一只大花豹紧紧跟在老鹰后面,一只猎狗紧紧跟在花豹后面……在时间面前,我们都是琴弦上一个跳动着的音符,有意与无意都已经用自己的一生谱下了一首美妙的曲子,小提琴与钢琴的配合如此之协调,再加上铜管乐器的伴奏和野兽的嚎叫就绝世无双了。

        听!丛林里奔跑的声音、树枝折断的声音、露水滑落的声音,这是夜的声音。夜在为我们表演一场惊人的哑剧,戏的内容就是生存与斗争。一株花死,留给了野草疯狂的生长;一条蛇死,养活了一只小雏鸟的安全降生。

        自然界的关系就是在求存的过程中相互斗争、相互影响。你死我生,你生我死,没有谁会对谁施与恩舍,也没有谁能够替神灵做主,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蛇死了,他只是保持自然平衡的大斗乱中一个牺牲品,再有价值的灵魂在肉体消亡之后必将湮灭;蛇没有死,他就要继续战斗下去,赶跑那些追逐者们,向着月亮奔跑,大喊一声:蛇来了,前方的胆小的妖怪们准备好了吗?

        这天前往金光洞的妖怪很多,他们提着厚礼,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让人想到洛里城戴帽子的男人脚上穿的皮鞋,鞋油打得都可以照见自己像秃鹰一样的下巴。一个大耳朵的胖女人扭着屁股,哼哼唧唧的用她的大胸脯挤开旁人,不小心将一个小男孩撞到地上,惹得他哭个没完。男孩的父亲闻声跑来了,把提在手里的酒瓶摔碎在地上,张口就骂你这头肥猪赶着是抢食吃呀,这么多人不撞,偏偏撞上我的儿子,我看你这是存心在找茬。他挥拳去打,一个踉跄,扑个空跌倒在地上,惹得一旁看热闹的人一阵大笑。

        几个露肩露肚的狐狸精用袖子捂着小嘴,边笑边向那些长得英俊高大的小伙子们抛媚眼。金光洞是拉斐达母亲的住所,洞里面光线比想象中的要亮多了,六十盏正在燃烧的大火盆嵌进石壁内,将山洞照得一片通亮。墙壁上有很多发光发绿的浮雕和水晶砌成的巨大蛇形石像。地面修的很平整,十二根用铜漆粉刷过的石柱相互而立,支撑着略显的粗糙的洞顶。从山洞的顶部垂下来几根粗壮的老藤,主人很用心,将它们编织成拱门和花篮,里面盛了很多开得正艳的野花。蛇老千岁年势已高,眼睛不很灵光,坐在一个圆石椅上驮着个背,用手擦祖宗的神像,难得今天有这么多人,她拄着拐杖也能四处走动走动,逢人就笑,嘴里还叨叨叽叽的说个没完没了,没有人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也没有在意她说的,大家都是说些例行公事的话后,各自忙着自己的。拉斐达要晚点才会出现,也不一定会来,他不喜欢这些小妖小怪们那副恭维的嘴脸,因为他们一笑就是有事央求了,这已经成为这些年母亲过寿的惯例。

        客人们该到的都到齐了。年轻的小姐们姑娘们围着男孩子嬉笑大骂,在一起调情。贵妇人穿着皮绒大衣,左腿搭在右腿上,靠在椅子嗑瓜子。年长的长辈们就坐在一起喝着茶,谈谈家势,比比财气,就连他们随身带来的座机宠物们也要登堂亮相,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

        寒氿的白鸟在洞外落下。她一来那些洋洋自得的人立即就不说话了,他们放下手里正在玩弄的把戏,缩着个脑袋,等待这个女人发话。

        她说我代表蛇王大人先到一步,为老千岁祝寿,礼物奉上。

        老人家很高兴伸着胳膊催她快些快些。这时一条大青蛇和一只大白鸟挤进洞口,在白鸟的脑袋上帮着一个圆球状的怪东西。寒氿昂首阔胸,用指甲滑坡白带,维基就从鸟头上滚下来,扑腾扑腾摔在地上,打翻了石桌上面装得满满的瓶瓶罐罐,鸟毛落了一地,弄得客人们喷嚏连连,怨声载道。

        维基跪在地上笑着说:“祝您摔个跟头,笑不择口;捡支鸟毛,展翅高昂。”

        老太太抿嘴笑着说:“好、好……”

        然后从盒子里捏出个糖果放到她的手心,拍拍她的脑袋说:“乖乖地听话,赏个糖果给你吃。”

        伊戈尔不想被人注意都很难,谁让他有这么大的身体呢。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一条蛇,女人们都围过去,用手在他身上乱摸,小孩子干脆把他的背当成了滑梯,爬上爬下,把小屁股磨得红通通的。他望着寒氿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帮助,可寒氿一言不发,全当没有看见。他又望着维基,维基走过来剥开蛇老千岁给她的糖果,咬了一半,剩下的放在了他的鼻尖上,说:“乖乖地听话,赏个糖果给你吃。”之后就跑开了,去和那些漂亮的小姑娘们一起聊天。

        宴会上,女人用坛子往他的嘴里灌酒,她们想知道这么大的一条蛇要喝多少酒才会醉。其实他不经常饮酒,一喝就上头,没几坛入腹,脸就红了,舌头也大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躺在地上肚子翻过来,却成了不少人的睡床。隐约间他听到有人在一旁嘲笑。

        “你们说这个大家伙是哪个大肚子女人生出来的,要是光给他喂奶,不知要喝掉几条河里的水。”

        “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不吃了呗。”

        “那也总不会是这样饿着长大的。”

        “怎么会饿着,那满山遍野的‘野花’都是他的乳娘。要是不够,还有数不清的风花雪月夜和喝不完的东南西北风。”

        “你是说是吃千家饭长大的?”

        “不对,是吃野味长大的。”

        几个人放声大笑,这声音听进他的耳朵里比刀割针刺还要难受,他翻起身打翻了宴会上的酒桌。有人拿起坛子砸到他的脑袋上,打着口哨喊叫。他醉了,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只顾摇着尾巴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

        几个衣着单薄的小妖在他的眼前跳肚皮舞,男人脱掉外套,说着下流不成体面的话,突然一个鲁莽的汉子一把拉住舞女的胳膊,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在身上乱摸。她给了那个一个耳光,然后从地上捡起被撕碎的衣服跑开了,人们一阵笑闹。有东西刺疼了他,回头一看是一个身形敏捷的家伙用刀子刺在了他的身上。那个人用舌头舔着刀刃上的血,然后用嘴咬住刀背,弯腰张臂,似乎要进行一场搏斗。

        一个带着黑色绅士帽的老爷说:“我押10个金币,赌那条蛇会赢。”

        “那你就擦亮了你的眼睛看好了,花猫是怎样扒掉这条蛇的皮。我押20个金币赌你一定会输,今天晚上就准备到我家吃蛇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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