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开春
接下来的事顺利到让晚珠觉得不可思议，长公主只来了一次有梅宫，就一口答应开春后要带晚珠上青要山，进太学。
晚珠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一方面恨不得把等待的一两个月直接跳过去；另一方面，她不想离开晚明霞。
长公主真的对晚珠上了心，她在宫中闲来无事，总喜欢把晚珠叫过来拷问功课。晚珠在宫中混久了，早就多了几分察言观色的心眼儿。和长公主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把平时少说的话都补上来，好在长公主也不嫌烦，总是一个劲地说:”你慢点说，你慢点说。”
晚珠已经读过不少如千字文之类的杂七杂八的启蒙书，再加上自己在无涯斋看到不少书，竟然很好地应付下云墨谷的拷问。云墨谷摸着晚珠的头说道：“玉韫你可以先看论语了，不懂的字只管来问我。”
“玉韫”是长公主给她起的字，在太学，同门间呼名是不礼貌的。
其实晚珠最想学的是《周易》，不成想云墨谷只让她读《论语》，虽然不悦也只好依言而学。论语博大精深，读起来倒也其乐无穷，晚珠特别喜欢子贡，凡是关于子贡的文段，都要反反复复地看上好几遍。
有天读到赐也何敢望回时，晚珠情不自禁地在纸上写了瑚琏二字，云墨谷乐了:”看来玉韫很喜欢子贡啊。”
“子贡聪慧能辨，亦有自知之明。”晚珠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觉得他做什么都做的好。”
“孔子赞子贡为瑚琏之器，尽善否”
“君子不器，孔夫子还是有保留的呀。”
云墨谷点点头，又道:”近来读书，可有什么体悟”
“体悟算不上吧，读论语的时候总有一种安定之感，我来到宫中一年有余，有赖此书开释心怀。孔夫子行道之心真切，便是在书外也处处闻得。只是我只看到了他如何行道，却不知他的道是什么。”
“行即道也。”
晚珠摇摇头:“我不明白，譬如我要去一个地方，我如何去和我到哪里怎么是一回事，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想夫子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也是未能全然参透了。但是孔夫子高山仰止，我们这些人连他是怎么做都没有看明白，何谈越过他，去寻性与天道”
“论语常读常新，你只管学而时习之，往后自然明白。”
长公主笑得很开心：“我今年回宫是回对了，不然真要埋没一颗好苗子呀。”
云墨谷平日很喜欢吃点心吃糖，案上总是放着几块，自从晚珠来了她宫里，糖差不多都到晚珠案头了。
晚珠问：“长公主在太学讲学吗？”
云墨谷道：“我于经学的学问并不是很深，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太学里有很多好老师，你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
云墨谷指指放在一旁的琴，很自豪地说：“我教乐艺，琴、萧、琵琶都来得。”
晚珠很羡慕：“我都不会，到时候会不会赶不上别人啊。”
“你才多大，哎，你多大了？”
“虚岁十三。”
云墨谷很吃惊：“倒是早慧。太学的学生最小的也有十四五，还不是虚岁。”
云墨谷摆摆手，安慰晚珠说：“太学要学六艺，诗书礼乐对你问题倒不大，只是射御两科难办。也没关系啦，实在不行你就跟着我，咱们光学文。”
晚珠正色道：“长公主，不行的。我一定要全都学。”
“小姑娘还挺倔，到时候你自己跟承光说好了，他才是管事的，只要他点头，你想学什么都成。”
天色渐渐暗了，云墨谷和晚珠聊了一整个下午，云墨谷很有兴致地向晚珠介绍太学的情况，哪个师傅好，哪个老师脾气大云云，晚珠看出云墨谷对太学怀着很深的感情。
“如今大衍的朝廷里，半数都是我太学的学生，大衍的根脉不在首阳山，在青要山。”云墨谷意味深长地说。
云墨谷留晚珠吃饭，饭菜很简单，一整只烤鸭和鸭架汤。云墨谷虽然年近五十，可是吃饭从来都是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也不忌口，两个人吃的都很尽兴。
考好的鸭肉蘸上面酱，在加几根葱丝裹在细薄的面饼里，晚珠嚼啊嚼，竟然吃出几分甜味，和她吃红糖火烧是一样的感觉，在对未来的祈祷中，晚珠觉得很幸福。
吃完饭，云墨谷又和晚珠讨论起《诗经》，云墨谷还要晚珠写一篇文章，晚珠倒也不推辞，一个时辰便写完了。
云墨谷看了晚珠的文章，笑道:”果然不错，尤其是论生民和公刘的部分，写的很是中肯。”
“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云墨谷道:”大意掌握固然重要，咬文嚼字也不可不下一番功夫。我且问你，这个禋作何解呀。”
“此乃祭祀礼仪，将油脂于火上焚烧，取其香气。”
“你文章上论及后稷敬天重祭，赞美其农艺稼穑之功，可是本篇主旨啊”
“未能尽善，耕稼不能仅凭一人之力，后稷虽有才能，亦须百姓追随效法，才有成千上万的好收成，所以生民不仅赞美后稷一人，更是追溯宗族绵延，缅怀先祖，告诫子孙。”
云墨谷把手放在晚珠的肩上，笑道:”我看你读颂也有一些日子了，日日对着一些溢美之词，可曾觉得厌烦”
“先王之道，斯为美，晚珠不敢。”
“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如此拘谨。”云墨谷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了:”只管说实话，那些先王圣贤不见得是白璧无瑕的完人。”
“自然不是，莫说先王，就是神仙，万事万物岂有完美无缺的所以才要时常省思，朝善的一处去，后人的虚化赞美，大约也含有勉励的意思吧。”
“所以你觉得隐去并不是罪过”云墨谷的语调变了。
“我自己亦有许多隐而不发的恶意。”晚珠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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