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拒绝

晚珠的小厢房如今已经变成了堆放云憬各色玩具的杂物间，云岭岚早就命人给晚珠安排了自己的寝宫，也是看重的意思。

        晚珠勉强做出感激的样子谢了恩。

        待在属于自己的“落白轩”，晚珠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不肯让人伺候，命宫人各干各的事情去，没有就去睡觉。

        终于是疲惫战胜了烦闷，晚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快晌午的时候才悠悠醒来。去给云岭岚和晚珠请安，云岭岚倒是没说什么，晚明霞反而很不高兴：“怎么这样懒怠，没有规矩。”

        云岭岚道：“玉韫赶路辛苦，你不该这么说她。”

        云岭岚又对晚珠说：“喜欢自己的新住处吗？”

        “喜欢，谢陛下。”

        晚珠决心给自己放个小假，玩到三天后及笄再说，也算自己给自己庆祝。昨天起的晚了，错过了皇宫最好的景致——“首阳晴晓”,晚珠特意早睡了几个时辰，在半夜的时候就从床上爬起来，往首阳山去。

        晚珠提前规划好路线，施展轻功，专门往冷僻的宫殿的屋顶上飞，傅如去了青要山，卫尉一职被云氏族中的一个子弟顶替了，现在的禁军比沙子还散。

        半夜值守的，有的竟然直接靠着墙打起盹了。晚珠觉得既然当了禁军，怎么着也该有些规矩，回宫后却发现纪律对这些贵族出身的子弟们根本不适用。松松垮垮惯了，矫正起来难如登天，他们的家长估计也是看出来自己孩子不是什么好材料，才把他们送到宫里混口饭吃，领一份不多不少的俸禄，谁指望这些人真的提刀上马，保卫王宫呢。

        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大衍也就完了。

        晚珠认为这是制度的问题，大衍的重心不不在皇宫，云岭岚对于国家政务的影响其实只能占到两三成，大衍最强硬的皇帝是顺宗，就算他励精图治，精明强干，拼了老命想要拿权，没有由三公九卿组成的内阁点头，政令还是推行不下去。

        国师一职是在大衍开国初就设立的，意为天下之师，是高祖特意为辅佐他建立霸业的左膀右臂而设，位高权重，地位在三公九卿之上，在内阁也占有一席之地。

        高祖早就察觉到皇权有可能不稳，所以寄希望于国师，皇帝和国师如果能联合起来，话语权会显著提升。

        但是问题就随之而来，皇帝察觉到了内阁可能会跟皇帝不一心，当初也许是和自己的谋士关系太好，以至于忘了国师有可能也和皇帝不一心，甚至可能会权衡取舍，选择反水。比起君主政治，大衍更类似于贵族政治，内阁大臣来自于太学、来自于大衍五湖四海，他们所属于不同或是不同但有交叉的利益群体，内阁的斗争是很激烈的，但是大家为了各自的利益奋斗、争取、协商，也成为促进大衍发展的动因。

        云岭岚唯一一次成功就是把柳司农赶下台，但是这其实是柳司农得罪了内阁很多人的结果而已。云岭岚对晚珠苦笑着说：“我除了后宫能做主，其余的地方都不能。”

        这个皇帝也是够憋屈了，内阁的位置就在皇宫正殿光明殿东侧，晚珠自内阁门前走过，内阁的大门又高又厚，甚至盖过光明殿，紫色的大匾额上书“紫气东来”，金光闪闪。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多年以来北境一直被龙族压着打，因为巩固边防的成本太高，内阁大臣中很多都来自东南，他们关心的是自己家的商船能不能顺利出海，把大衍的货物卖到千里万里外的异国去，再把成堆的金银拉回来。

        这是不是罔顾百姓的利益？很多官员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什么是百姓的利益，说到底不就是百姓能够吃好喝好，口袋里有钱么，钱从哪里来，商路，大船，西南马道，这些聚宝盆本身就需要金钱来维持，而南方基本上不存在边防压力。那一个个商铺，里面藏着无数小民的血汗和积蓄，百姓关心的是本钱和利息，至于怎么赚钱如何赚钱，是跪着赚的还是通敌走私赚的，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经他们的手。

        还是考虑考虑给孩子买一件新衣裳，利息回来了，再在饭桌上添一盘小葱豆腐。以前在画眉居吃饭的时候，太学生们总喜欢三五个聚在一起，讨论天下家国、生民百姓，动辄如何利民，如何济天下。

        他们肯定不会考虑，晚上饭桌上是不是要添一盘豆腐。

        周恕之批评她的文章要么空，要么琐碎，这两者的度总是把握不好，他不知道，在晚珠看来，空和琐碎之间什么也没有。

        晚珠常常对着书苦闷，“治大国若烹小鲜”，这锅粥可真够多的。

        云岭岚问她：“你想要什么封号？我让礼部定下来。”

        他在说郡主册封一事，晚珠道：“陛下，晚珠不敢受郡主之尊位。”

        廊下风动，吹皱了凌霄花从，云岭岚在前面走着，背对晚珠，晚珠看不到陛下的表情。

        “你是在怨朕？”

        “陛下待我们母女恩重如山，晚珠怎敢。”

        云岭岚叹了一口气：“朕当初是一时糊涂，晚将军战死后，龙族在东北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

        就在晚明霞带着晚珠南下的时候。

        晚珠愣了，她的声音震惊中夹杂着几分哭腔：“不是说不伤人吗。”

        “怎么会，不过是遮着掩着罢了，你见过强盗对百姓以礼相待么？”

        “后来朕回过神，发现你们也是无辜，平白丢了父亲和夫君。”云岭岚是真心喜欢晚明霞的，这喜欢中是不是夹杂着一份内疚，就不好说了。

        晚舟泊是为大衍战死的，即使失败，依旧是为国家而战死。

        晚珠握紧了拳头：“我不要当什么郡主，我要回燕月，总有一天。”

        云岭岚叹了一口气。

        晚珠感激着云岭岚的好意，可是她不能接受。对晚珠而言，接受了就意味着放弃回到燕月，其实这两者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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