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留宿


伍三披着衣服跑出来,真的,我真的变了,我居然还在等他给我开门而不是破门未入。

        他一脸惊讶:“姑娘?”

        我伸出手,本意是拍他一下,谁料到眼前一黑腿一软,怪娇嗔地倒在了他怀里。

        造孽啊造孽。

        但我果然没看错他,他还把我扶进了屋。

        然后他对俩小的严肃地说:“如薇,迎安,喊上李叔去报官。”

        什么?

        报官?

        我一听立马清醒三分,拽住他的袖子,流失的力气忽然间就补足了,给他直接一把拽倒我身上了,那一身骨头磕得我差点吐血。

        血气翻涌,一口血不上不下地卡着,我说话断断续续的:“你……什么官……呆着……老实……在家……”

        他面露难色:“啊……姑娘……不好吧……”

        我怀疑他在学我说话,我还怀疑他一肚子坏水。

        我拽着他的衣领子,一下子拽下好多,他惊慌地想逃,我当然不可能松手。

        好家伙,他怎么这么凉?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手放到他胸上,放了算吃豆腐吗?

        我伸出一根手指:“不许……不行……兄弟……”

        那俩小的捂眼,还怪叫。

        我都没力气翻白眼,趁他不注意赶紧报药名:“一两千樱…三钱秋商……子啊两斤柑橘……皮儿……多放兰香叶……”

        其实此刻我旧伤复发,新伤未解,若是他打定主意不做傻好人,我也强求不得。

        但这瞎子又确实规矩,一码归一码,嘴上说报我解围之恩,又放不下有疑报官府的责任。

        我闻见一股快烧糊了的药味儿。

        如薇哼哧哼哧地给我换衣服,看到那一滩血迹和那道血口子吓得小脸一白,哎呀了一声。伍三站在木屏风前,影子歪歪扭扭地动,他问怎么了。

        如薇声音忽大忽小:“她流了好多血……”

        伍三又告诉她哪瓶是金创药。

        我靠在摞着的枕头上,扯扯嘴角,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想喝茶,不要太苦的。”

        反正大家都这么熟了,也别客气了。

        窗外的天黑蓝,阴沉沉,我估摸再过一会儿都要公鸡打鸣了。

        如薇麻利地给我系紧腰带,拍拍手,坐在床边晃着小腿喊:“衣服换好了,药也涂好了。”

        过了会儿伍三端着药汤进来,迎安乖乖地跟在后面,大眼睛朝我眨呀眨。

        我接过碗,温热的,看来已经放着凉了一会儿。我小口小口喝着,可苦,但我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这种不好忍受,而且我还要用我锐利的眼神震慑他们,营造一种我居于上风且反客为主的气氛。

        伍三咳嗽了两声,我差点忘了他细胳膊细腿的体弱,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说:“真是不好意思,实在麻烦大家了。”

        伍三一双眼睛仍然沉静:“姑娘,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还和你们有关系,大大的关系,虽然是我主动拔刀相助。

        于是我说:“不是麻烦,我就是和人打了一架,刀疤不败嘛,不斗哪来不败,不刀哪来二疤。”

        伍三那天雷不动的表情虽然也看不出什么,但我火眼金睛,还是看得出他的不信任和探究。他说得实在:“姑娘,我们都是寻常百姓,我一个瞎子带俩小的,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也看见了,我们实在不想招惹麻烦。”

        听听,他以前绝对念过书还是优等生,有理有据,先表明自身情况的困难,再委婉提出诉求。这要是放在说书里,我绝对支持他。

        但,我说:“伍三兄,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咳嗽——好吧,不如先等我衣服干了。”

        看看,谈判的艺术,先表明自己的知书达理,继而示弱,再然提出折中的处理方式,注意,这一点务必要留出可以再商量的余地。

        比如等我衣服干这句话,我既没有说干了就走,也没说赖着不走——好吧,这的确无赖了,不是迫不得已不要这样强人所难,留一线留一线。

        俩小的看看他再看看我。

        他终于松口:“那姑娘先好好休养。”

        休养,看看,多大度啊,没个十天半个月休养不起来。

        也是好一招缓兵之计,先让我放松警惕,然后趁我不备通报官府,一记瓮中捉鳖——起码也是龟丞相。

        我这一觉醒醒昏昏,不是我没提防心,实在是藏微香后劲太大,配的药也就是缓缓。我总觉得伍三在看我,但他怎么看得见?

        等我有点精神地醒过来以后,窗外的天还晦沉的,看不出来下不下雨。我偏头一看,还好,包袱还在。屋里豆大的火闪烁着,这样昏黄的氛围总叫人懒洋洋的。我止不住地打哈欠,环顾这小屋的布置:春山木屏风,云纹梳妆台,床帘还是藕粉色的,小姑娘的房间,他倒挺贴心。

        正屋传来说话声,我仔细辨着,有一道陌生的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

        她说:“小伍啊,婶子真是对不住你,我哪想到那赵家丫头会是掺和上那种勾当呢!我也悔呀,当初她和我说得多好听呀,看中你老实勤恳……你千万别心里有疙瘩,我那边还有许多好姑娘,改明儿再看看,啊,行吧?”

        我听她喊小伍,不由地想着万一伍三还有兄弟姊妹,是不是就得叫他小三?三子?三儿?

        伍三回答:“袁婶不用为我太操心,我什么条件自己清楚,不用再麻烦了。”

        袁媒婆话锋一转:“哎呀……你说赵馨兰和钱瘌三勾搭在一起,还有那眯斜眼儿对子,居然干拐卖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多吓人呀,前些时候她还给我送手绢呢,今儿给我吓得扔炉灶里烧着了……真骇人!”

        伍三问:“不是还有飘香铺那边的大当铺吗?是怎么回事?”

        我趴在床沿探着身子听。

        袁媒婆咂咂嘴:“可不是嘛!我也是听我那口子说的,他说昨天夜里有神秘人把这两贼窝一锅端了,那场面,咦,血腥呼啦的,那几个留活口的眼都给刺瞎了,魂都丢了,问什么都饶命饶命,得亏有账本作证,说是要上报,估计也都是秋后问斩了,哎哎哎……”

        伍三又问:“什么神秘人?”

        袁媒婆说:“这谁知道啊?对了,昨天眯斜眼儿家找你事儿的时候,不是有个悍妇出来搅混水嘛,你说会不会就是她?”

        我皱眉。

        伍三却不认同:“就一个神秘人?我想不会吧,她一个人怎么和这么些人斗?”

        袁媒婆没立刻接话,“也是,一个女的再凶也不能够干过这么些人吧?说不定有团伙,难怪曾瞎子说今年水火相冲!哎哟哟,金铃娘娘保佑大罗神仙保佑……”

        外头忽然有人喊:“老婆子嚼舌根饱了啊!还不回来烧火!”

        袁媒婆应了一声,对伍三说:“小伍啊,婶子先回家了,你别急,我再给你看看啊!”

        她赶紧走了,伍三也没答话。

        那他真是个识趣的,讨媳妇不急,还是有了意中人?

        我忽然想嗑甜炒薄皮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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