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泥
六天前，崖底池中。
黑龙化为穿着一袭红衣的牧渊，拉着姜兮，向着池水深处游去。
按道理来讲，水越深的地方，离光源越远，四周也就越暗。而两人眼前的景象确实完全相反。
两人越往池底游去，光线越加充足。这让姜兮觉得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湖底，而逐渐想要去往的目的地才是湖面。
姜兮不是很懂水性，她的游泳水平有且仅有停留在，将她仍在水里大概率的情况下不会呛水，对于怎么才能游得快，怎么样才能游得好看这就完全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因此，她全程被牧渊抓着后颈的衣服，四肢极不协调，艰难地向前狗刨着。越往下边游去，她就越能依稀感觉到水质中带着丝丝血腥气，腐臭的味道愈加浓烈。
“哗啦”一声。
两人终于从池中破水而出，果不其然，池底的光源来自于湖底另一面的一个空间。
姜兮将遮挡在眼前的湿发撩开，贪婪地大口大口喘息着周遭的新鲜空气，浓烈刺鼻的腐臭味扑鼻而来，架着寒冷的空气直直往鼻腔里面钻，让她不禁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因此，又倒霉地呛了几口水。
忽然，只觉身体附上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住她向上一提一拽，人就已经做到岸边的一颗大石上了。
姜兮的手掌搭在身下所坐的大石上，石头粗糙的纹理和磨砂的质感，让她略微慌神。
低下头一看，比她肩宽略宽一点的褐色大石头，唯独在中间自然的凹陷下去两个浅浅的凹槽。
在环顾四周的景象，悬崖石壁，阴森树林，还有几只乌鸦在如泣如诉地啼叫。
她心中咯噔一声，喃喃自语到：“这是又回去了？”
“没有，我们在湖底的另一面。”
牧渊一边拍着姜兮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伸手指着不远的池水上，漠然开口：“看那边。”
姜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极具被池水泡的发白肿胀，面目全非的尸体，在长满郁郁葱葱的芦苇从中一摇一晃地飘荡着。
姜兮抬着鼻子嗅了嗅来自那个方位的空气，再举起自己还湿漉漉地手闻了闻，长长的一声“yue——”，道尽了多少心酸苦楚。
她甚至不管此刻身在何处，连忙施法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件崭新的衣裙，光天化日，光明磊落地换上了。此外，她还在身上连连施了好几个除尘咒，方才那种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不适才慢慢退去。
她又嗅了嗅旁边臭烘烘地牧渊，翻箱倒柜地在乾坤袋中翻找起了适合男子穿的衣袍。
结果合适的衣袍没找到，倒是找到了她刚从现实世界穿越过来，闲来无聊用以打发时间时随手做的一件寸衫和一条黑色裤子。
“你还带有其他的衣服吗？”姜兮问道。
牧渊不解地看着她，摇摇头。
如此说来，姜兮就有些为难了，思索半天，她还是将衣服掏了出来，一把塞到牧渊手中，说道：“那你穿这个吧。”
“这是何物？”
牧渊狭长凤眼透露着审视，接过衣服细细打量，说道：“该如何穿戴？”
“嗯这衣裳是西域首领献给我父神的生辰贺礼，我觉得好看就向父神讨要来了，我看你穿应该正合适。”
她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一边面不改色地去扒牧渊的衣裳，流畅熟稔地为他系上一颗颗纽扣。
贴身且禁止地衬衫将男人的完美的身材展露无余，性感的肌肉线条在略透的白色衬衫下若隐若现。
啧啧啧，果然是标准的模特身材。
若是将牧渊放在现代，就他这样的身材，就他这样的脸蛋，绝对能够在互联网这个看脸的时代，杀出一条血路，占得一席之地。
姜兮从下往上一颗一颗扣着，视线也从下往上慢慢移动着，当扣到最上面颈部的一颗扣子时，她的手能明显感受到男人凸起的喉结，微不可查地上下移动了一下。
“本尊大概知道如何操作了。”
牧渊指着搭在姜兮手上的黑色布条，开口：“你给我，我自己来。”
木然一霎，姜兮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可能对于向她这样的开明现代人没什么，但是放在这个世界观众，她和霸王硬上弓，当街羞辱良家妇女没什么两样。
半晌，牧渊从她身后走来，剑眉向上一扬：“可是这般？”
白色寸衫整齐扎在黑色长裤之中，笔挺修长的两条腿在直筒长裤的修饰下，显得更加锦上添花。
长长的头发从肩头一侧缓缓滑落，将白皙脸庞上精致的五官体现的淋漓尽致。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白衣黑裤，男人永远的神！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姜兮还真想现场给他做一个领带，看看修真界的人类高质量社畜到底长什么样。
半晌，姜兮重整心态，在牧渊护法下将神识放了出去，她忍住心中翻腾起的恶心，细细打量起漂浮在水面上的几具尸体。
虽然尸体的五官轮廓以及肿胀得面目全非，但是那几人胸口上的凤凰朝日的图腾，却还清晰可见。
“这是我们第一天到丹穴山，拦路和湫桐打架的那几个凤族少年。”姜兮将神识收回，冷静且无比肯定地说道。
她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她有仔细关注过，凤族图腾本来应该纹在族民的左膀上。
而那几个将图腾纹在胸前的少年，就如同现代少年在千禧年间的非主流打扮一样，不过为了哗众取宠，博人关注罢了。
那么，现在的话题就开始严肃起来了，按照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这几个少年应该死了有好一些日子了，那么，他们所遇到的少年们又是谁？
或者换句简单的话来讲，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湖底的这个空间和湖面上的空间为什么一模一样，又处处截然不同？
“你可闻见这四周除了尸体腐烂的味道，还有一股新鲜的血腥气？”牧渊时刻保持着警惕。
“确实。”
姜兮表以肯定：“走，去看看。”
沿着潺潺溪水向下，穿过一片乌鸦啼叫，拨开一层茂密的杂草树林，一个巨大的金丝雀鸟笼跃然出现在眼前。
精致的笼子闪着细细密密的金光，色泽饱满而均匀。而就是这样精美细致的笼中，却关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凤。
那只凤身上本该华丽丰盈的羽毛，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翅膀耷拉着，扑倒在地上，显得无精打采。
凤凰有人来，眼中忽闪一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还是一软跌落在地上。她勉强化为人形语气漂浮，但却还是能够听出来她心中激动的心情：“你们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紫衣女子拖着瘫软的身体，匍匐在地上，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爬来，她有气无力地一边敲打着铁笼，一边伸手试图拉住姜兮。
带着红色血迹的手擦着姜兮干净的衣袖划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而更加触目惊心的是紫衣女子血肉模糊的脸庞，除了那一双仍然乌黑的眼珠还在转动，其余的鼻子、嘴唇就像是被利刃一把切割下来，脸上连同着脖颈间的皮肉也被带着撕下。
边缘参差不齐怵目惊心，殷红的血液还不停的从外翻的皮肉中渗出。新鲜的血腥气吸引来许许多多的蚊虫，觊觎着她裸露的皮肤。
姜兮觉得生理上有些不适，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啊，檀屏啊，不记得了吗？”
紫衣女子见她木楞的样子，反倒是着急起来，嘶哑着声音叫喊：“你见过我的，在小朝阳节上，你看过我跳祭舞的。你想想，你再仔细想想？”
檀屏？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你？”姜兮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在幻境中，在青鳞的幻境中。”
檀屏颤抖着声音回答到：“在幻境中我输了，她赢了，你们都在为她庆祝，在幻境中我见过你，你应该也见过我。”
牧渊站在一旁，像一头狼一样盯着笼中情绪激动的女人，防止她再毫无预兆地扑过来。
姜兮闻言，神情凝固，细眉微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青鳞的阴谋，这都是她的报复，她要报复我们所有人。”
檀屏睁大眼睛，滴溜地在眼眶中打着转，左右巡视一番，突然放低语音，像是怕被发现一般，喃喃到：“她要毁了整个凤族。”
显然可见，檀屏已经处在一个濒临崩溃的界限上，任何风吹草东都能够让她草木皆兵。
檀屏身上的紫衣原是由焦山所出的云锦，是百年方能制得十寸的珍贵布料，如今光鲜亮丽不在，满地的泥土与血污让云锦肮脏不堪。
就像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凤族贵女，如今被挑断手筋脚筋，割去五官轮廓，丑陋地跪伏在金丝雀笼中，恳求着别人施舍的可怜与帮助。
她仿佛与她脚边的烂泥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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