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条鱼
许虞又和“超级英雄”漫无目的地聊了聊天，单方面的。
对方似乎是社恐，一直紧张又温柔地蹲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许虞夸奖他的铠甲，“你好酷哦！”
许虞问他，“你今天在漫展玩得开心吗？开心的话就眨眨眼睛好不好？”
路光凯眨了眨眼睛。
许虞笑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点难过才蹲在这里的，身体没有不舒服。”
路光凯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个问号。
“你是问我为什么难过？”许虞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做人呢，都会难过。不过告诉你一个秘密，难过的时候我会变成一条鱼，然后把难过的事情全部忘掉，你相信吗？”
回到公寓楼的时候，天气突然转冷了。呼啸的北风将街道上的树木吹得呼呼作响，仅剩的几片黄叶也纷纷打着旋落下，路上没什么行人。
许虞紧了紧衣服，匆匆刷门禁往里走。
“诶，小许，快去买点矿泉水，”保安叮嘱她，“今天晚上停水。”
“啊？”许虞的心“砰砰”直跳，她紧张地问了一句，“这会已经停了吗？”
“唉，已经停了，说是修路把水管给挖断了，你也别着急，”保安道，“明天一早肯定就给供应上了。”
许虞强颜欢笑地点点头：“谢谢您。”
她转身就跑进小商品店，发现矿泉水已经被抢购得所剩无几，只能一手拎着一瓶往家里走。
走到楼梯的时候，她已经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
她想变成鱼，忘记黄金和如玉的事情。
逃避难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许虞清楚地知道这样做非常不对，她不是经常读诗吗？
诗里不是常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诗里不是常说，“无论风暴将我带到什么样的岸边，我都将以主人的身份上岸。”
诗里不是常说……
走到了顶层，她的目光扫到了老爷爷的房间，上面贴着一张白纸，用黑字写着：“隔壁的小虞姑娘，我最近都不在家，麻烦你帮我换一下鱼缸里的水，照顾一下阳台上的花。房间的数字密码是27149。致谢。”
许虞会心一笑。
路爷爷不愧是个电影迷。
27149是电影《无间道》中陈永仁的警校编号。
等等，路爷爷房间里的鱼缸……
许虞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
“今天公寓楼停水，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跟我一块挤挤了。”
许虞站在路光凯的屋子里，双手合十，虔诚地面对着鱼缸里的红鱼，愧疚道：“最近吃的有一点点胖，但是你看这鱼缸，这么大，对吧。”
红鱼甩了甩尾巴，完全不知道缸外这个女人在干嘛。
许虞振振有词道：“我保证，下次绝对不逃避问题，勇敢面对生活。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主要是那两只猫……”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它们陪了我好久了，一想到它们离开了我就非常非常难过，当然它们能找到更好的住所，我也是很高兴的……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
她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路爷爷，我一定照顾好您的鱼和花，今天就暂时借用一下您的鱼缸，希望您不要介意，祝您身体健康，生活愉快，万事大吉！以后您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一定跑步给您办好！”
说着，少女试探着伸出手，慢慢放进玻璃缸中。刚刚接触到冰凉的水，少女的身体立刻变幻成一条红色的漂亮小鱼，“扑通”一声掉进了水缸里。
鱼缸里原本的鱼似乎很喜欢新来的玩伴，它很快就摇头晃脑着凑了过来。深绿色的水草舒展开双臂，将许虞温柔地拥抱在怀里。
许虞过了一个不错的夜晚。
而这个夜晚，对路光凯来说，着实非同一般。
他背靠在沙发，一手放在额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紧，指甲深深地插进手心里。
桌子上放着平板，播放着他租住公寓的监控录像。
自从上次他心心念念的红鱼莫名其妙地失踪后，路光凯就给租住公寓的房间里装上了监控。他方才打开监控，想看看屋里的花草鱼是否安好时，就看到房间门被推开了，是小邻居。
哦，他委托了小邻居的。
他记得小邻居告诉过他，她今天有点不开心的事情。
也不知道她不开心的事情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好点。
看着许虞在他家里忙来忙去得收拾，路光凯的眉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他伸出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屏幕里女孩的秀发。
她今天蹲在那里，头发也从肩膀上散落下来，
那时候他就想伸出手，从她光滑的脖颈之中穿过，摸一摸她的头发丝，告诉她悲伤不会很久。
紧接着，路光凯的笑容停滞住了，那双清正薄凉的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瞳孔越放越大。
映在他眼眸里的，是屏幕上的少女伸出手去，变成了一尾红色的鱼。
是他一见钟情，藏在心里很久，可爱的会吐泡泡，娇气地会挑食的红鱼。
一时之间，他突然从心底升出无限的欢喜来。
是她。
从始至终，叫他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总是她。
他二话不说，站起身来，连外套都忘了穿，就从二楼冲了下去。
程晚晴正在客厅看书。
突然见一向沉着冷静的儿子，只穿着白衬衫，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失魂落魄地冲下去。
“阿凯？出什么事了？”
程晚晴慌乱地站起身来，看到路光凯差点摔了一跤，她急着跑过去扶他。
然而路光凯什么也没回答，他脸上半是癫狂的喜悦半是温和的宠溺，整个人似乎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手撑着地，仓促爬起来，推开门，冲进寒风萧瑟的夜晚。
程晚晴惊在原地，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她儿子竟然有如此魂不守舍的，可以说是狼狈的模样。
她的第一想法竟然是：我儿子疯了？
紧接着才想到，外面这么冷，他只穿了一件单衬衫。
她忙跑到门口，却发现路光凯并没有走远。
他站在院子里的水池旁，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冷风呼啸，黄叶纷飞，连月光洒在身上都是凉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水池里的清水被狂风吹得翻起一阵接一阵涟漪，路光凯伸出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想干嘛？水里的自己在问他。
我想回去找她，我不要再次失去她。他回答。
水里的人被风吹散了，过了一会才重新出现，继续冷静道：“可你这样会吓到她，你要怎么出现在她面前，路爷爷还是路光凯，你还记得她下午说过什么吗？”
狂风把衬衫的领子掀飞起来，不断拍打着路光凯清晰凌厉的下颌线，也把他的头脑吹清醒了些。
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做人呢，都会难过。不过告诉你一个秘密，难过的时候我会变成一条鱼，然后把难过的事情全部忘掉，你相信吗？”
难过的事情，全部忘掉。
少女的声音清丽动听，却叫路光凯突然眉头紧锁。
他拿手狠狠地砸了砸自己的脑袋，然后转过身，一摇一晃地往回走，像是随时会被狂风挂倒在地上。
他又走了回去，经过程晚晴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直到走到楼梯上，或是怕程晚晴担心，他强装镇定地说了一句“我没事”，随后便回了房间。
路光凯躺在沙发上，把房间里的灯全部关掉。
他闭上了眼睛。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暴露出他此时激动难安的心情。
过了一会，一阵强烈的灯光刺痛了路光凯的眼睛。
是江明走了进来。
江明大大咧咧道：“最近有个演戏的综艺，想邀请你参加当评委，你有兴趣不。”
路光凯沉默着，没有丝毫动静。
江明心里也拿不准了。
刚才晴姨突然跑过来，跟他说老路像疯了一样，跑出去又跑回来。晴姨张着手，一脸惊恐地说：“他从楼梯上下来时，我以为他要摔死了。”
江明安慰程晚晴：“他可能又是在琢磨什么戏吧？您也知道，他就是个戏疯子。”
“不像，”程晚晴摇摇头，肯定道，“直觉，他一定有事。”
老路看起来好像真的有事。他虽然不说话，紧闭着眼，但手指和腿明明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难道老路突然发现自己得了帕金森，然后就疯了？江明想。他打哈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参加了啊，我这就打电话给那个综艺的导演，他一定乐疯了，他……”
“江明，你看过笑傲江湖吧，”路光凯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任盈盈装成老婆婆，和令狐冲相识。你觉得这要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会怎么样？”
“啊？”江明一头雾水，“这什么破问题？我说你……”
路光凯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径直打断他：“还有，在刚才的问题中，把性别互换一下。”
江明看他严肃的样子，跟往常大不相同。
老路在假装冷静，还带着一丝痛苦。
算了，管他什么奇怪的破问题。江明也不敢开玩笑了，他认真想了想。
老路也真是，都疯成那样了还扯什么笑傲江湖。他的意思不就是，一个男的伪装成糟老头子，跟一个小姑娘相识。
江明毫不犹豫说道：“哎，那不就是诈骗小姑娘嘛。我要是小姑娘，我肯定讨厌死这男的了。”
“是啊，欺骗。”路光凯喃喃道，“她不会讨厌我，她会永远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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