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条鱼
许虞递过去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
“路老师，您上次说想了解一下我们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我大致写了这些，你看一下。”
路光凯没有接过纸条。他双手捏在一起，撑住下巴，身体微微前倾，“许老师，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路光凯的脸靠近过来，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很像月亮。
许虞微微发愣。这双眼睛，这种感觉，为什么总让她觉得很熟悉。
明明，她和路光凯只见过一次。
“什么游戏？”
“你知道，电影人一个重要的素养，就是观察。”路光凯说道，“这样，我不看你写的纸条，我通过观察你，来说一说图书管理员应该是什么样的，怎么样？”
他说得煞有其事，倒真像种学术研讨了。
许虞大方同意。内心也有些许的好奇和感兴趣。
路光凯假装思考，密长的睫毛垂下来。
他先说：“你住的地方有梅树。”
肯定的语气。
许虞指了指书包的透明夹层，“虽然是。不过这朵梅花可不是从树上摘下来的。”
路光凯说：“我当然知道不是。我还知道，你是舍不得从树上摘下花来的。除非是落下来，或是别人送的。”
“嗯，好厉害。”许虞的眼睛亮起来，“是一个很重要的爷爷送的。”
路光凯情不自禁地展颜。他接着说：“你喜欢诗歌。”
“这您是怎么猜出来的？”许虞惊奇，“我可没有把诗写在书包上。”
路光凯“唔”地一声扬了扬眉，很优雅。
他回答：“喜欢花的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诗歌。”
许虞扬起脸，反问：“这是路老师的经验之谈？”
路光凯摇摇头，“这不是经验。是瞬间的，直觉。”
他在“瞬间的”，三个字上停顿了一会。那意思像是说，就是这个瞬间，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咖啡的气味。
许虞轻而缓慢地呼吸着，很香。
对上对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问：“为什么是瞬间的？”
路光凯似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说：“因为这是我见到你的那一瞬间的直觉。”
这就是电影人的素养嘛，训练自己观察生活，观察人。
许虞瞪大了眼睛，刨根问底：“那路老师见到别人，一般会有什么样的直觉？”
他怎么会在意别人。
“不知道，”路光凯认真地回答她，“我喜欢经验主义。这是我第一次产生直觉。”
不好，他是不是说得太认真了些，他的语气是不是要再轻松一些，这样不会太直白吧。
“那路老师的直觉很准，猜对了诶。”许虞竖起大拇指，笑眯眯地夸奖道。
内心却突然打起鼓来。
她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庆幸咖啡厅里没有在放音乐，否则刚才那一瞬间突然有点暧昧。
一定是她想多了。
“再猜一点别的？”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勾勒出路光凯完美的轮廓，他却在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似乎是温驯的鲸鱼，只待她的首肯。
许虞鬼使神差地盯着他的眼睛：“路老师，还能猜出来什么？”
她一直知道他的眼睛很好看。从前，都是在大银幕上看，他的眼睛似乎能透过镜头，透过荧幕，将满腔的情绪都传递到观众的心里。
然而，面对面看，她却看不出他的情绪。他似乎在隐藏。
现在，这双眼睛里，只有温柔和笑意。
“你说话的声音总是很轻，刚才在外面走过来的时候，你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广告牌上关于老年疾病的药物，”路光凯“猜测”道，“你经常同老年人打交道。”
“哇，又对了，”许虞不可置信道，“还有呢？”
“唔，那我可要好好再观察观察，”路光凯眨了眨，眼睛大胆地直视过来，“许老师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看着你吗？”
许虞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他说得看着她，是真的很认真，很专注地注视着她。
他柔和的视线笼罩住她，眼神那样干净带着一丝分寸感，丝毫不让人觉得冒犯。
好安静啊，路光凯心想。他已经很久没看着她了。
这样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其实也不久，明明前几天刚在综艺现场见过面，但之后的每一天都宛如度日如年。
之前那段日子，住在对面，每天都能看到小虞蹦蹦跳跳地上楼下楼。一听到脚步声，他就忙走出屋外，弯着腰输入密码锁，假装出刚准备进屋的样子。只为了看到她开开心心的样子，听到她欢快地打招呼。
“不对啊，”许虞反应过来：“路老师不是要猜图书管理员是什么样子的，怎么好像，一直在猜我？”
路光凯一愣，紧接着爽朗地笑了笑，他移开视线，撇了撇嘴：“哈，被发现了。”
笑容真的会传染，也许是因为这个氛围刚刚好。
许虞的嘴角也慢慢上扬：“发现什么？”
发现我对你更感兴趣。
路光凯说：“发现我猜不出来，只好偷换概念，改成猜你了。”
他耸耸肩，一点也不像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反而像刚被拆穿把戏的少年。
许虞眼角一弯，身体也微微向前倾，四目相对。
她也恶作剧般问道：“路老师觉得我很好猜？”
“当然不是。”路光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眉毛，手伸到半空才反应过来，又一点点向后缩回。
他装作淡定地抿了一口咖啡，“因为你就在我眼前。我是说……我是说，我更喜欢猜真实的存在，图书管理员离我的生活太远，年龄大了，想象不出来。”
年龄大了？
许虞一怔，这话怎么好像路爷爷常说的。他说，年龄大了，看不太清；年龄大了，弄不懂电子手表。
路光凯此时说出来，却也挺理直气壮，就像经常说顺口的话一样。
“路老师，您年龄不大，”许虞想了想，竖起食指振振有词道，“您是那个，影坛的长青树。”
“你觉得我年龄不大？”路光凯语气真诚地迅速接过话茬。
许虞点点头。
不过，路影帝应该不会在意年龄这件事吧？
他那样慵懒地坐在她对面，从容不迫。是经历过许多岁月后才有的平静和成熟，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住。
路光凯看向对面的女孩，含笑：“既然如此，那许老师，以后能不能不要称呼我为‘您’了，听起来很显老。”
还有，很生分。
最主要是，很生分。
“那…”许虞想了想，伸出手去，轻快地说道：“路老师，重新认识一下。你好。”
“你”字确实是有魔力，对面的人像是顿时从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影帝，变成了下午一起喝咖啡的老友。
“小虞，”路光凯抿着唇角，任由愉悦浮上眉梢，“你好。”
这时，一直安静的店里，突然放起歌来。
乐队主唱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到每个人的耳膜，夹杂着店里偶尔发出的杯子勺子的碰撞。
两个人默契地不再说话。许虞托着腮，认真地听着歌。
她偶尔也会偷偷看几眼路光凯，他似乎很惬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咖啡杯。
她的心好像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地跳动。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脸莫名有些微红。
是光晒得。她这么想。
路光凯钟爱古典深沉的音乐，悲壮严肃，令人发思，他甚至还会写下长长几大段的听感。
但此时明亮轻快的歌曲流淌在两人之间，他整个大脑都放空空，再也想不到其它什么。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我的眼中藏着星点嘴角有弧线，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你是黎明地平线是我永恒的终点。”
路光凯不知道是在歌声中，还是在她的眼神里彻底沦陷。
她在偷偷看他，就像小鱼吐出晶莹的泡泡，在他心里清脆地绽开。
“小虞。”路光凯忽然忍不住开口。
“嗯？”许虞侧过脸来，从音乐中迷糊地回过神。
路光凯刚想开口，那首歌里突然替他唱到：
“明天周六可以把我们一起出去玩，改成我们去约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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