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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七十年代,一家院子里,五间土窑刚刚落成,窗户还没有,二文一家就已经住进去了。

        木头太贵,暂且割不起门窗,只能堵了些塑料布,一家先住着。

        这是一块别人不要的宅基地,才轮到二文父亲批上了。因为有个枯井,这枯井垫起来也需要很多土,土也拉不起。二文只能把有枯井的地方简单围起来!等日后再说。

        但是,人住进来了,不能没有水喝,剩下不多的积蓄只够打一口井,院子里工人正在打井,左边的两间土窑里,二文的小脚母亲正在忙碌地蒸包子!

        午饭时分,包子熟了,工人们围坐在一起吃起了包子,每个人咬了一口,面面相觑,便都放下碗骂骂咧咧地走了。二文奇怪,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一股子煤油味,他质问母亲,“为何要倒煤油?”母亲嗫嚅道:“不是包子怕不够吃吗?工人们能吃,就稍微倒了一点点。”二文生气的摔门走了。

        井没有打成,半拉子工程,二文自己就是有一身的力气,也没有打井的技术,吃水只得去别家院子担水!

        正是深秋时分!塞北的风已经很冷了,院墙还没有,窗户的塑料纸不仅采光不好,也总是被寒风吹烂,碳也买不起。冬天就要来临,去领居家井里打水不仅要看脸色,还得忍受一路的冷冻。打井的钱也在日常生活花完了。父亲给在外当兵的大文写了信,说需要些钱打口井,再不打冬天到了就不能打了,大文寄了些钱回来,姑且又雇人把井打了,买了些碳,冬天也暂时可以熬过去了。

        日子过得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贫贱夫妻百事哀,二文两口吵架是常事。

        这里还一筹莫展,哪里哥哥大文当兵转业回来了,安排在邻县上班,没有地方住,也和母亲商量看能不能让孩子媳妇暂时住在家里。媳妇正怀着老二,按当地习俗,没人租给孕妇房子,俗话说宁留发丧的,不留有孕的。

        二文的母亲有心让大儿子一家住进来,二儿子住的三间房子分一间半给大儿子一家住。话一出口,二文媳妇就不满意了,和二文吵,盖房子你妈你哥一分不出,现在要你妈住就可以了,你哥还来抢我房子住。二文觉得哥哥是家人,刚刚回来没地方住,当弟弟的怎能不管,二人便大吵!二文媳妇一怒之下跳进了枯井。二文慌了,喊领居过来帮忙,枯井很深,看不见底,一众人麻绳铁链一番操作,二文媳妇才抓住麻绳爬了上来!

        既然这样,大文也不住二文的房子了,老父亲主持公道,说这个院子的宅基地本就是他分的,爷爷养儿个个有份,一个院子劈成两半,一人一半。

        不大的院子被分成了两个,井正好分在老大的院子里了,老二吃水也就去哥哥家打水了。

        老大把五间房子的地方盖了两间土窑,暂且住下,他去上班,老婆孩子有父母兄弟照顾,也放心。

        可是,妯娌两个天天吵架,具体原因也不知道,无非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来婆婆家吃了一顿饭,我去她家打水踩了菜园子,如此种种,一触即发,谁都不让谁。

        “白骨精,”“粉洋人”“白骨精”“粉洋人”两妯娌吵起驾来如此对骂。

        大文媳妇长的白净,被骂“白骨精。”二文媳妇长的粉嫩,被骂“粉洋人。”

        这架是年年吵,月月吵。父亲下世的时候,本就不富裕的人家,因为兄弟俩需要摊钱打发父亲,就又吵起来了。“白骨精,”“粉洋人,”两妯娌又叉腰对骂,唾沫星子飞溅,二文媳妇败下阵来,一口气没上来,死过去了。众人掐人中,人工呼吸,终于抢救过来了。

        醒过来的二文媳妇要二文和她哥哥断绝关系。二文虽然左右为难,也不得不答应,毕竟自己穷家娃娃娶个媳妇不容易,真把媳妇气死了,这日子还咋过。

        至此,兄弟两家水泄不通了。路过看见也就当不认的,孩子们也不在一起玩。大文媳妇人缘好,会交际,一巷子的人都是朋友,就是和二文媳妇是仇人,见了面眼皮都不抬一下。

        如此僵局了几年,母亲走时央求弟兄俩,兄弟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要管媳妇们咋想,兄弟俩一定要互相照应,作母亲的才能放心离去。弟兄俩都点头答应了。

        大文是厂里的干部,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就当了副厂长,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巷子里第一个买电视的人就是大文家,第一个买冰箱的也是大文家。全巷子里的人都聚到大文家看电视,二文的孩子想去,被二文媳妇呵斥住了。

        二文一家农民,种菜卖菜,后来又搞起了批发菜,外地拉回来的菜二文整车买了,再卖给小菜商,因此需要早出晚归。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接菜去,中午也顾不上回家吃饭,晚上很晚才回来,如此辛苦地生活,日子过的也不如巷子里的大部分人。

        天有不测风云,大文刚当了两年厂长,就突然被查出得白血病了。大文一家如五雷轰顶,跌入深渊。看病的钱加上大文不能去上班了,只能开基本工资,大文媳妇也一直没工作,还得在家照顾大文,也不能出去打工,日子过得艰难起来。

        二文家却越过越好,改革开放以后,批发生意红火,二文发了。新买了房子搬走了。只是不知二文怎么腿就残疾了。残疾了的二文竟然发财了,也让人不解。

        大文不能上班了,常常出去修桥补路,巷子里下雨泥泞,人们行走困难,大文便拿个锹给填土垫路。要不出去做好人好事。说是积德行善可以改变命运,好像还挺管用,大文白血病竟然活了二十年了,虽然日子清苦一些。但是,毕竟是奇迹发生了,邻里朋友都很奇怪。

        大文的孩子们都考上了学校,二文的孩子们也不错,两家孩子都努力读书,成了公家人。

        每次大文的女儿从外地回家,大文就让女儿悄悄去看望二文。女儿不解,这么多年不交往,我去了多尴尬。但大文坚持让她去。

        她就去了,二叔二叔的叫,拿了礼物给二叔,二叔高兴,但是二婶态度冷淡。

        每次去二文家,大文的女儿就不舒服,说再也不去了,二婶的脸色她看够了。无奈,大文才说:“你二叔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

        怎么回事?大文的女儿不解!

        大文说:“爸爸就和你说,你千万不要外传,不然你二婶和你二叔再因此闹僵起来,影响你二叔安稳过日子。爸爸得了白血病能活到今天,全是你二叔救的,当年你二叔听说我换骨髓就可以活,他主动找我说给我换骨髓。我和你二叔去医院换的骨髓,你姑姑侍候的我俩,你妈你二婶都不知道。你二叔把骨髓捐献给我了,我是活了,只是你二叔落下残疾了,唉,当年医学不发达,不然,你二叔也不至于残疾。要是你二婶知道你二叔腿残疾了是因为给我换骨髓弄得,那还了得。”

        大文的女儿才恍然大悟,自己家的救命恩人竟然一直被当敌人对待。女儿问父亲为何不告诉母亲,让母亲去化解两家的怨仇?大文说,怕你母亲嘴烂,说出去传到你二婶耳朵里,也怕你二婶不接受你妈妈,你是小辈,你去你二婶不好说什么!

        大文女儿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里,每次回来就去二叔家坐坐,她替二叔揉腿,给二婶买衣服。二婶渐渐地态度也和软了,说一家人,那能有过不去的坎,下次来时,带上你爸爸!

        两家又走动开了,大文二文又可以一起坐下促膝谈心了,两家孩子也来往了,姐姐弟弟的相称,其乐融融,孩子们本就没心结,当年他们两家闹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他们都还不谙世事,融洽起来自然很快。大文媳妇经历了大文生病以后的困难境遇,也豁然开朗,不再计较。二文媳妇发财了,日子过得红火,自然也不计较从前贫穷时的事情了。两家人经过几十年的风雨,闹了半辈子意见,终究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骨血相连!又和和美美地交往了。

        暮年,大文常常地去二文的批发部找二文聊天,二文腿脚不灵活了,但是,照看批发部还是可以的。

        大文说,多亏你了,不然哥哥活不到晚年!

        二文说,亲兄弟,说这些干啥,上天不是也没亏待我吗?看我的批发部越做越大,都是上天的恩赐,我明白!

        大文含泪微笑。说我们老了,已经活成父母下世的年纪了,我比父亲岁数活的都大了。我现在不和别人比,我就和自己比,我又多活了一年,我就是成功的。

        二文笑笑说,我也不和别人比,我只想亲人都在,快快乐乐的,一家人团团圆圆,亲亲爱爱的,比什么都好。

        一天,大文去二文的批发部聊完天,大文要走了,嘱咐二文,想回旧院子住就跟我回去,院子还是老样子,二文点头同意。批发部有儿媳妇料理,他也该享清福了。

        老院子,一砖一瓦都记录着二文辛苦创业的历史,二文稍加修饰,就和哥哥前后院子住了,每日依然种点小菜,闲来和哥哥一起喝茶聊天,想起往事,哥哥叹口气说,错过的真遗憾,希望儿孙们不要错过亲情相守的时光。

        二文点头,唉!母亲走时说的话我一直记着,哥哥小时候替我打架的事我也记着,哥哥当兵时给我偷寄回来的生活费我也记着,只是媳妇都不知道,说了也不一定能理解,不和她们说罢了。

        两妯娌也坐着聊天,大文媳妇说你当年骂我“白骨精,”我往死气呢?白骨精是妖精啊,你怎么能把我比作妖精。二文媳妇哈哈大笑,你当年骂我“粉洋人,”我也气呢!咋能把我比作外国人呢?说着两人哈哈大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二文给哥哥换骨髓的事情,两妯娌至今不知道。她们只道是时过境迁,冰释前嫌!

        其实,血脉亲情一直是割不断的无形的网,把他们纠缠在一起!不能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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