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行不问前程路2
“书上虽有记载，但话本子杜撰多了，不知真假。”
孟燃眼中懵懂：“那这婆子也能一下子变成男子，一下子又变成妩媚的女子吗？”
宋知润轻轻摇头：“我也不知。”
……
马毅也没细想，他哗地就把脏水往那两人身上泼。
一旁瘫坐着几乎要睡过去的两人惊醒，一同撑起身子，睡眼惺忪地看过来。
马毅还没收回来的手滞在半空中，他看着这两人眼神呆滞，嘴角微张，马毅踟蹰半晌，不太确定地问：“怎、怎么了吗？”
“还是说有什么问题。”
这两人在下面折腾一圈，虽说体力活全是孟燃一人揽下，打盹是正常，宋知润不知怎的，往她旁边一靠，睡意就袭击了他。
宋知润摆摆手：“没什么。”他意识回拢，抬指轻轻叩了下额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大步朝着这二人走来。
两人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孟燃揉着脸，也跟着过来，三个半大小子对着躺在地上的一大一小开始端详。
马毅伸手翻了翻：“怎么还没醒？”
孟燃打了好大一个哈欠，睡意盎然：“装死呢。”她抓了抓头发，声音清脆，“这跟小虫子一样，知道遇到危险了，直接闭眼装死。”
她手掌往后一摸索，拽着个带着枯叶的细秸秆，上面还有两粒苞米壳。孟燃拽过来，捏着尾端，长叶子靠近，孟燃手指转动，叶片在耳朵里打转，那婆子受不了，只好睁开眼睛。
沈有全倒是真昏了，孟燃也不知道她那会儿下手有多重，情急之下，想来也不可能是轻的。看沈有全谄媚样，估摸着这婆子才是个头儿。
孟燃往后退了一步，她抱着手，消瘦下巴轻扬：“人醒了。”
只用盘问这婆子就行。
马毅单膝贴地，他半蹲着，他本就身形高大，蹲下来，就变得像座结实的小山一样，花婆子看着他面容一点点放大，心中愈发害怕。
只见这黑面少年拧着粗粗的眉毛，凶神恶煞地厉声询问。
“叫什么？”
“奴家名唤蓉枝，取意为芙蓉枝头微微雨，盼君怜取脉脉情。”老妪故作娇柔姿态，颔首垂眼，一派造作样。
马毅脸上一阵青黑变化，若是寻常豆蔻女儿娇滴滴同他说话，他便也忍了。这厮，这厮叫他如何忍去？！
他眼皮深，凝着这蓉枝，便成了个三眼皮，看上去有点智慧。他没了耐心，便粗着声气一股脑地全问了：“多大了？干什么勾当的？头目是谁？都在哪会合？”
那蓉枝还没说话，身体却突然开始变化起来，她本趴在地上，转瞬间就从半大大小变成个修长身姿，她显然是没想到会在此时变化，肉眼可见地惊慌，整个人卧在秸秆堆里，抬也不敢抬脸。
只她动作大，一时间露出半截手臂，不负之前垂老姿色，反而有着盈盈白光，像是枯木重生，恢复生机。
三人眼睁睁看着须臾变化，彼此眼中都闪过一抹诧异。马毅心中虽有害怕，但很快就被燃起的好奇打跑了，好奇裹挟着他，一步步大胆地往前走去，抓住这老妪，往前一翻。
马毅定睛一看，他脸顿时红得好似火烧云，腾地一下就蔓延开来。
他甩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这……这，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他一退开，这两人便得以瞧得清楚，老妪又变幻成了个少女，这少女长眉舒缓，白面下掩盖不住眼角悬着一粒红痣。她眼见败露，也不遮掩，反而坐起身来。
反倒是吓得孟燃和马毅两人齐齐往后缩。
宋知润一个人顶在前面，宋知润无奈，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姑娘，你——”
这柳叶细眉女子施施然捏起衣角，她伸手挡住面容，袖下另一只手正在轻摸容颜，等她擦好，放下袖子来，便露出一张细眉细眼的脸来，连带着嘴唇也薄薄的。她掩着面轻轻笑了：“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就是下手重了点，好不温柔。”
她甫一开口，场上三个人神色都呆滞了。
孟燃抓了抓自己的耳朵，边上红着脸还没平复一颗跳动心脏的马毅却蹭地往前一跳，他指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几欲崩溃道：“你、你、你是男子？！”
蓉枝粲然一笑，顾盼生辉。
马毅差点跳脚，他喊道：“你你你！不知羞耻！娘里吧唧！成何体统！有失颜面！”
他自幼生长在军营中，从小被丢在将士堆里，看惯了一群流血流汗的糙汉，哪怕是后来回了临济，半大小子见面舞刀弄枪，他生平还未见到此等。
马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此等妩媚的男子！
孟燃咬着手看着柔弱不能自理的漂亮男人蓉枝，和一旁插着腰破口大骂的黑熊马毅，她最终视线还是挪回了旁边的玉面小公子。
小公子许是感受到视线，他略一偏头，露出排整齐透亮的白牙来，他声音轻柔：“别怕。”
只见他悠悠道：“我是男子，真男子。”
孟燃抱着腿往旁边挪了挪，宋知润和她距离越拉越大。燃妹黑眼珠转悠：咦！都是变态！
场面一时失控，蓉枝瞧他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涌出别扭的快感来，他虽穿着女子服饰，整个人身子往后一倒，细腿搭在一起，只留一只手臂撑着头，他姿势惬意，好似在床榻般恣意，他得意一笑：“没见过吧？”
宋知润点点头，不知可否：“第一次见。”
蓉枝细手轻晃，他视线里冒出一根黑线，他伸手一捻，是一根头发，蓉枝哭喊着：“要死了。”他扬起眸子，直勾勾瞪着一旁站立的马毅，他倒打一耙：“都怪你，臭男人，不是你下手那么重，我的秀发就不会掉。”
马毅就差一脚把他踹出去，宋知润抬手拦住了，马毅指着他：“死娘娘腔！”
蓉枝显然不介意他被标上娘娘腔的称号，他看着这个跳脚的楞头小子，心中很是快活，便想着继续捉弄他，眼前却突然横入一端木柄。
他顺着乌木金边骨柄往前瞧，宋知润扇子一开，挡在了两人中间。
蓉枝蹙眉，他努起嘴，故作女人娇柔神情：“公子这是何意？”
“折扇挡着，公子便不能瞧见蓉枝的绝色。”他细手轻攀扇面，往下一摁，正欲撕扯掉这扇碍事的阻隔，手上却有道绵柔力量，推着他往回跌。
金边银花小扇主人声音清冽，陋室中显得格外刚正不阿：“阁下倩影迷人，以免阁下清誉有损，暂以纸扇相隔。”
蓉枝只能瞧见他腕骨突显，长指微屈，一双玉手，搭在浮着暗光的扇面上，一明一暗，一莹一淡，是幅赏心悦目的画。
他声音跟着扇子传来，明明咫尺之距：“阁下还未回答问题。”
蓉枝很快笑作一团，眼底浮现的精光淡了下去，他鼻音一出：“嗯？”
“阁下有这脱胎换骨的本事，想来也是个管辖一方的人物，我等初入江湖，实属无知。”
“想套我话？”男子笑声宛若银铃，语气却好不掩盖嗤笑之意。
宋知润把扇子一收，他看着孟燃，语气无辜，一个字，便下了生死令：“打。”
“打到他想说了为止。”
孟燃二话不说抬脚往他身上一踩，蓉枝腰部纤细，硬是一声闷哼都没发出，他整个人踩塌下去，却还想要扬着下巴，用睥睨的眼神看着他们。
燃妹攒了两个拳头，咻咻往他脸上就是一顿。
两拳下去，蓉枝闭上了眼睛：“停一下。”
燃妹没听清，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继续招呼，蓉枝睁开眼，他嘶喊着：“我说停一下！我说！”
孟燃那一拳还是照样往他脸上一扣。
孟燃把他哗地松开，蓉枝鼻血簌簌往下流，他血气翻涌，只见面前有个弯着腰的少年，少年一脸歉意：“你下次早一点喊，我收不住手了……。”
白挨了一拳的蓉枝没好气：“还不快去给我打水来！”
燃妹被吼了一嗓子，拎着桶就往外冲，不一会儿，她声音在窗前响起：“马兄，哪有井啊？”
她忙了一阵，蓉枝捂着紫青的脸斜斜地看她。孟燃咳嗽了两声，抬头看天。
蓉枝娓娓道来：“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黑瞎子，老娘还不想对你抛媚眼呢。还有你，小公子，别这样目不转睛盯着我，我跑不掉。”
“你们说得不错，我虽有脱胎换骨的本领，但一直以那花脸老妪的样子出现，我并不算是这个团伙的一员，我只负责把人带过去，至于带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马毅拎着蓉枝的衣领，威胁道：“你糊弄谁呢？！”
“我可不是傻子被你骗！”
蓉枝怒极反笑：“我瞧你确是实打实的傻子。”
“我话还没说完，你打我我就喊了。”马毅把他往地上一砸，蓉枝连忙喊着：“打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了！”
他破锣嗓子一喊，宋知润都想给他两掌。
压根儿没人搭理他。
蓉枝也不喊了，他盘腿换了个姿势坐下：“我骗你们作甚，我现在人都在你们手中，你们随随便便大刀一来，我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说来我这个活也是得来蹊跷，我有这本领，能变男变女，那天我装作老婆子，带了个破碗，惯常去街上乞讨，那年实在是年岁不好，到处都是干旱和水灾，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到处都是流民，这街上啊，随处可见都是拿着碗乞讨的人。”
“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虽然知晓人多，想来撞撞运气，勉强填饱肚子，回去化个形看看哪处能做工，权且讨个活法。谁料那日我刚放下碗，就有人往我碗里丢了个黄灿灿的东西。”
蓉枝捂着胸口，真情实意地喊着：“那可是金子！各位小公子！能够养活我一家老小的金子！”
“那个人问我，有个活，愿不愿意干。”
蓉枝回想起那时饿得都快人吃人了，哪里还顾得上是什么生计，头也不回地就跟着去了。
“什么活？”马毅见蓉枝久久沉默。
蓉枝从思绪里回神，他脸上再也不见嬉皮笑脸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还能是什么活，当拐子的活。他许是没瞧出我的真身份来，便只以为我是个老婆子，只让我做个引路人，这蠢驴把人拐来，等到交易的时间，把人全都打晕蒙上黑布，拎上车，我只需驾着车到指定位置就行了。”
“然后呢？”
蓉枝：“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会有别人来接，我每月靠这个赚点银子花花，别的事我一概不过问。”
“马车一般都停在哪？”孟燃盯着蓉枝，蓉枝鼻血早已止住，只是脸上青紫里血丝明显。
孟燃抠了抠手，她还是下手重了。
蓉枝抬手一指，面朝西边：“出城朝着西走，半里路便可见两条石子路，选择左边一条，穿过一片林子后，再上木桥，木桥有两个通向，一个朝着北边，一个朝着西边，朝着北边的走，经过一片芦苇荡，有三棵参天柳环抱，就到了。”
他抱着手，脸上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得意神情：“不过，这一路上岔路甚多，你们是找不到那条路才是通向目的地的，稍有不慎，就能走岔。”
他说到此处，细眼一吊，惬意地瘫下去，不再说话了。
马毅伸脚踢他。
蓉枝淡然处之，脸上丝毫不见惊慌。
宋知润蹲下来，两人视线交织。宋知润知晓他有着下文，蓉枝从宋知润眼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长手一伸，卷起宋知润垂下的一缕黑发，绕在指尖。
他吹了一口气：“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
宋知润：“开个条件。”
“不过，你得跟我走。”他柔弱无骨的手顺着发丝缠上宋知润的腰，蓉枝笑得好不妖艳。
若有若无的脂粉香萦绕在宋知润鼻息之间。
蓉枝伸手勾了勾宋知润的腰带，他舔舔嘴唇，宛如吐着芯子的蟒蛇，微黄的眸中闪过暗光，直直盯着宋知润看，宛若他已是囊中之物，丝毫不收敛贪婪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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