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
长信宫灯悠悠燃烧，焚香炉上缭绕起一缕缥缈的轻烟。
时值酷暑，这间坐落于商业区最繁华地段的古制小楼里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清凉。
“喂，老板！我买了西街的包子，你要不要尝尝看？”医生推门而入，朝屋里那个端坐在香妃榻上的青年挥了挥手中的塑料袋。
老板没有施舍给他一丝理睬，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残卷上。
这样的事医生早就习以为常，因而并不恼，只是自顾自坐下，大吃起来:“哎，你别说，这包子还挺好吃……唉，上午开了一上午的会，下午还有个手术要去解决，真是……哎，我说了这么多，你要不要理理我啊！”
老板终于抬眸看他一眼，淡谈“嗯”了声，起身而去。
“她也该来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
“谁？谁要来？”医生不解，望着老板的背影追问。
老板并不回答，取下木书架上的又一沓旧纸认真翻阅。
半晌，他问道：“你应当听说过李清照吧？”
“那是当然！”医生舔舔嘴角的油花，高声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
老板手里的动作随之一顿。
他眉峰微蹙，转头看着医生:“我建议你……多读些书——或者，一卷不读，也是极好的。”医生吞下一口包子，又听闻老板低声叹息，“也不知辛将军这一世，可还安好？”
医生猛然醒悟，方才他吟的那诗，哪是李清照所作，分明就是辛弃疾的千古名篇，《青玉案》啊！
好在老板并未细究此事，视线仍旧停留在那几张几近破损的旧纸上。
饭后，医生在店内小憩一阵儿。
窗外的蝉鸣随清风一同吹进来，朦胧之中，医生仿佛看见老板身上的赤龙微微游动。
“她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板清冷的嗓音淡淡响起。
医生被惊醒，怔了怔，随后看见雕花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款款走进来一个姑娘。
她不过十七八，还是学生模样，身上的校服证明了她的身份。她打量着屋内陈列的古董，眉目里透着好奇，举手投足间有着不一样的美。
“姑娘，在找什么？”
直到老板的声音轻轻响起，她才发现角落阴影里站着的那位青年。
黑色的中山装，俊郎的脸，最为醒目的，是他衣上的那幅刺绣。赤红色的龙首龙身盘踞而上，宛如滴落的鲜血。
“我就……就随便看看……”
医生还没睡醒，惺忪着眼。
“姑娘想看什么呢？”老板轻声问道，“这本古卷可是你所想？”
女孩走近，细细打量着老板手中的旧纸。
那些残败的纸页似乎一触即损。
她知道，这店里的东西都是古董，倘若弄坏了，绝对不是她一个学生赔得起的。
可犹豫再三，她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那本旧卷似乎对她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
指尖触及冰凉的纸页，一股悲恸极寒似乎从深渊之中朝她席卷。明明是夏日，她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
没来由，她有一阵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一本宋籍。”
“我……”女孩咬咬下唇，犹豫片刻开口道，“请问，您要多少钱？我想买……”
“不必了。”老板打断她的话，“你喜欢，只管带它走就是，我不收取任何费用。”
“这…”女孩想，他大概看她是学生，故意在逗弄她而已，忙保证道，“您请相信，我一定会凑够足够的钱。”
老板微笑，轻轻摇头:“如果你执意要‘买’，就把胸卡留下作交换吧。记住，‘哑舍’永远开业，有什么问题只管来问就好了。”
女孩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取下胸卡，带走了古卷。
待女孩走后，医生起身从老板手中夺下胸卡念到:“宋照清……好名字——老板，这次你送出的又是件什么古董？”
“北宋，《金石录》。”
老板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闪了闪。
“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医生惊呼，“《金石录》的北宋抄本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我听说，就连仅有的几卷也都在博物馆收藏了，怎么可能会在你这儿？！”
“不是抄本，是真迹。”老板淡淡看他一眼，解释到，“北宋末年，金兵大举入侵，民生颠沛，战火纷飞。李清照与其夫赵明诚，被迫由青州而逃……你当真认为，她留在青州老屋的字画文物会毁于烈火？”
老板看着一脸茫然的医生，轻笑道:“‘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彼时有人怜，今时也自然会有人爱。这些旧朝典册，便是如此。有人不想让它们落入贼人之手，早在金人到来之前，就把它们搬运转移了。只剩下空屋残舍，金人气恼，自然将它们烧得精光。”
“可书上说，《金石录》是李清照随身所携的东西，后来在逃亡中渐渐失传……”医生问到。
“所谓失传，便是为人所藏，不现于世罢了。生人也好，死人也罢，总有一天这些东西会重新出现。《金石录》又何尝不可呢？”
医头无言，打量着胸卡上的女孩:“那她是……”
“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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