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今晚月色真美
晚上七八点的夜色似朦胧灰暗的绸布，操场上的路灯倾洒下影影绰绰的光，照映着新生们脸上晶莹的汗水。
与白天相比，夜晚的训练要严苛得多，尽管没有烈日当空，为了各学院之间的比拼，助教们也不得不折腾他们。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向左看――齐！向前――看！”
“齐步――走！口号给我喊大点声，都没吃饭是不是！”
沈南遇所在的2连正在练习停止间转法，负责训练他们的是变态得出了名的谭哥，据说这人在沈南遇没来之前弄哭了好几个女生。
沈南遇方向感奇差，还偏偏作为排头兵站在队列的前排，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简单的向左向右向后转把他整得晕头转向。
谭哥念口令根本不给人稍作停留的时间，往往脚跟都还没站稳就接着转了，左右前后反复变换，把新生们折磨得苦不堪言。
“你怎么回事儿？总是慢一拍，说你好几次了还跟不上是吧？！”沈南遇被点名了不知道多少次，谭哥对他忍无可忍。
“就因为你一个人转不好，所有人都陪着你转，你给我出来，练不好今晚别回宿舍。”
沈南遇被单独拎了出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的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的默默为沈南遇点蜡，盛庭川看着沈南遇被带离队伍，心里捉急。
“报告！谭哥，他身体不舒服，还要硬撑，所以才跟不上。”
“哦？是吗？”谭哥挑起粗犷的眉毛，目光凌厉：“他身体不舒服要你来报告？”
盛庭川为沈南遇捏了一把汗，期盼这回能蒙混过关。
谭哥将话头转向沈南遇：“说吧，你哪儿不舒服？”
沈南遇的眉头在打架，小脸皱成一团，憋了半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没有不舒服，对不起学长。”
逃得了今天，逃不过明天，比起挨顿骂，沈南遇更不想拖后腿。
谭哥被他的实诚逗笑了，偏头睨了盛庭川一眼：“刚开学感情就这么好，搞得老子像个恶人。”
“你，跟我过来。”谭哥发了话，沈南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虽然他卯着劲儿想跟上其他人，但待会儿要是因为分不清左右被训得爹妈都不认识，他还是惧怕得两腿打颤。
能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方式？
“谭哥！”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喊，沈南遇循着熟悉的声线望过去，看见简奕正朝他们小跑过来。
简奕略过沈南遇在自己身上探究的视线，径直走到谭哥身边，揽过对方的肩，背对着众人给他递去一根烟：“谭哥，帮我个忙。”
简奕把笑容堪堪维持在多一分虚伪，少一分凛冽的精妙，下巴微扬，好似说的不是“帮我个忙”，而是“给老子提鞋”。
谭哥不动声色地把烟收了，寻思着什么忙能让这位爷亲自找上门来，示意简奕继续说下去。
简奕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这样，我们学院那帮崽子在练齐步走，练得东倒西歪没眼看，你帮我训训？”
简奕回头扫了沈南遇一眼，意思表现得不能再明显：“这边交给我，犯了什么事我兜着。”
借口找得这么充分，谭哥没有理由再逮着人不放，只说道：“下回直说就行。”
“得嘞！”简奕目送谭哥离开，转头换上面对沈南遇时的盈盈笑脸：“怎么样，哥来得及时吧？”
沈南遇被他迎光下的笑容晃了眼，嗫嚅道：“喔，谢谢哥哥。”
到底为什么突然开始护着他，沈南遇想秃噜皮也想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真的对自己不一样了。
“立正！”沈南遇猛地挺直腰板，下意识地跟着指令做出反应，回过神来才发现是简奕在作弄他。
“发什么呆啊，”简奕摘掉沈南遇的帽子，用食指勾住转了几个圈，“现在我是你的助教，告诉我你哪儿没练好，哥给你开小灶。”
不戴帽子才能看清沈南遇白嫩无暇的脸，简奕花式把玩着手中的帽子。
沈南遇羞愧地垂下小脑袋瓜，好在他站的位置背光，简奕应该看不到悄悄爬上他细薄脸皮上的绯红。
“我……有点分不清左右。”沈南遇的嗓音又细又嫩，简奕倾下身才听见。
“哼哧。”为了维护小孩比超薄003还薄的脸皮，简奕压抑住从喉咙里发出的轻笑，反而从胸腔深处跑了出来，更显闷重。
沈南遇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他，眼尾生红，又奶又凶。
简奕抬手堵住嘴，揩了揩鼻尖，笑意覆上眼底：“这还不简单，写字的手是右手，这你总分得清吧？”
沈南遇的嘴巴鼓成河豚，“噗”的一下泄了气，苦恼道：：“我就是这样记的呀，反应太慢了，总是跟不上。”
怎么办，他真的这么笨么。
小小少年心事重重，简奕好笑地看着沈南遇把芝麻大点的事当成天快塌下来了，便不再逗他。
简奕把沈南遇的帽子扣在自个儿头上，走到一盏路灯旁，双手环抱于胸前，懒洋洋地靠在灯柱上，散漫地说道：“这样吧，我来当你的参照物，我在哪边，哪边就是左边。”
沈南遇嘟囔道：“可是，你又不会一直在。”
简奕没给他辩驳的机会，当即喊道：“向左――转！”
沈南遇迟疑片刻，还是转向了简奕。
两人正好被罩在路灯倾泻的光圈下，头顶是明澈的月，他们隔着一地银霜遥遥相望。
所有的情绪在曝光下都无所遁形，沈南遇清晰地感受到简奕望向自己的眸光有一瞬间如盯上猎物的狩猎者，一恍神又像是错觉。
简奕弯起唇角肆意地笑，忽然捏起挂在脖颈上的口哨吹出一声长吟，把沈南遇吓得一激灵。
“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一连串的口令牵起沈南遇的四肢，被简奕操控着转往不同方向。
沈南遇惊奇地发现，他竟没有出错。
恰好转回原来的方向时，简奕已走到他身前，俯下身和他四目相对，眉眼弯弯：“这不就会了吗？”
沈南遇在简奕的凝视下透过他的眼瞳看到了有些娇憨的自己，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瞧着眼前痞坏的脸，像只胆小的兔子。
“那，那你不在的时候怎么办？”沈南遇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就没有参照物了呀。
简奕撩开沈南遇的刘海，把帽子戴回他头上，盖住勾引自己吻上去的眼睛，嗤笑道：“拜托，我一个快毕业了的大四学长，没事来这凑什么热闹，你当我是为谁来的？我没有不在的时候。”
“是嘛。”沈南遇喃喃自语，还是不太相信，“你怎么能保证一直在我左边呢，你又不是指南针。”
简奕拿他没辙，情话却骤然涌入脑海。
“因为心脏在左边，我就想靠近你左边。”
“我说了，我一定会在你左边，直到军训会操结束为止，不会让你迷失方向的。”简奕敲了敲沈南遇光洁的额头。
希望有一天，你能把我装进你心里。
沈南遇仓惶低下头，不敢直视简奕的眼睛，这样近距离的对视老是让他忘记呼吸，被一种深沉的蛊惑吸进去，像在掉进狼窝，一失防就会被拆吃入腹。
在简奕的督促下，沈南遇稀里糊涂地分清了方向，回到队伍里和众人一起看社团的表演。
把街头艺术穿在身上的说唱组合相互battle，以天地为穹庐的旷野成了炸裂的舞台，街舞社的学长学姐踩着电子音乐的节拍点燃了气氛，柔韧的身躯舞动，闪过的腹肌和马甲线引来场下的尖叫。
不断有做着高难度动作的滑板少年咻的飞过，脚下的滑板摩擦出青春的火花，碰撞出张狂的气焰。
沈南遇盘坐在盛庭川的身旁，好奇或惊叹的神采盛满了整双眼眸，比柔光下的水晶还要还要透亮，胜过皓夜的色泽和绚烂的星云，如流萤般飞入简奕的心底。
就是杵在那儿的盛庭川有点碍眼，又酸又菜又多余，破坏了简奕心里的那点绮念。
草，小子你给我等着。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气质温润的男生抱着吉他上前，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开始弹唱。
“七月的风，八月的雨，卑微的我喜欢遥远的你……”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有学生陆陆续续地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握在手中挥舞，像在参加一场盛大的演唱会。
“你还未来，怎敢老去，未来的我和你奉陪到底。”
摇曳的光斑连成一片，似漫天星光迷人眼，星星落到了地上，每个人都在吟唱，歌声诉说着缱绻的心事，演奏着由千人组成的合唱。
“但我还是，喜欢你。”
月夜，晚风，蝉鸣。
沈南遇蓦地转过头，简奕就站在斜后方不远的树影下，两手插兜，惬意地望过来，眼里沉淀的情绪还未褪去，惊起一丝波澜。
他一直站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简奕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心想，今晚月色真美啊。
再有下一个这样迷人的夜，他一定要把沈南遇拥进怀里，亲得找不着北，谁让他闯入了他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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