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胭脂
一入冬月，容氏就忙着参加小定宴，白家的，楚家的，薛家的，秦家的……
放了小定，男女双方就成了真正的未婚夫妻。小定礼上用到的订亲文书具有法律效力，无论哪一方无故毁亲都有可能吃上官司，故而过了小定礼再毁婚的人家极少。
“四姐总算可以放心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青恩笑呵呵道。
昨日卫家来下了小定，如今两家就等着过了大定择日子成亲。
青霖对她翻了个白眼：“五妹怎么不提自个儿说话多气人，若是换作旁人，我早一棍子打出去了。”
青恩挺了挺腰，傲然道：“要是换成旁人，我才不稀罕说她。”
青霖不由气笑，嗔视道：“窝里横！等你到了这一日，看我怎么收拾你。”
青元跟着在一旁附和，青恩又羞又气，拿手捂着脸跑走了。
青瑶微微叹一口气：“五妹嘴碎，四妹别放在心上。”
她这段时日正在议亲，青恩没少对着她冷嘲热讽，同在东府的青霖约莫也不好受。
青霖心知肚明，同病相怜地笑了笑，促狭道：“过了明年三月，五妹就满十五岁了，到时候咱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姐妹几个嘻嘻哈哈地笑了一回。
青悦拿出来一堆小荷包，面色有几分羞赧：“我没什么好东西给四姐，这几个荷包，四姐留着将来赏人罢。”
青霖接过来细细地瞧了瞧，绣花极是精致，花样都是好意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七妹自谦了，这不是好东西是什么。有了你给的这些，我能少费不少功夫呢。”青霖含笑真心道。
青悦低头笑了笑。
青瑶送了一枝攒珠累丝金凤钗，青恩送了一枝赤金嵌红宝葫芦纹华胜，青元送的是红珊瑚盆景。出了阁的两个姐姐送来的添妆更加名贵，她送的小荷包值得了什么。
青霖连忙拉了青悦的手，指着屋子里的物件道：“这些东西我也不能全带走，你们每人挑一样，就当留个念想。”
“哎呦，这还没嫁人呢，就赶着腾屋子了。”青恩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嚷道。
青霖没好气地道：“我还在这屋子里住着，要搬也得等我……”说着说着满脸通红，再也说不下去。
青恩失笑，故意使坏道：“等什么，四姐怎么不说了？”
青元挽了青瑶的手，兴冲冲地往里走：“咱们赶紧去挑，别教五姐抢了好东西。”
屋子里的陈设摆件原是算在公中，不归各人各房所有，是玉太君发了话，这些东西才划到了青霖名下。
青恩早就听她母亲念叨过，青霖屋里有一对碧玉描金碗式白石果盆景，稀罕得不得了。
她立时顾不上奚落他人，赶紧直奔目的地而去。
青霖见了她选的东西，心下不由欣慰。
公中嫁嫡女出五千两，段氏撑死赔个一千两，剩下的四千两全要玉太君拿私房补贴。玉氏不止一次揪着这一点来说嘴，段氏为了她的婚事只能忍气吞声。这一对白石果盆景是玉太君布置的，玉氏一直没找着机会收回去。现下青霖转送给了青恩，希望玉氏看在盆景的份上能少为难她母亲一些。
青悦不好意思挑贵重的，只拿了一对金梅花耳钉，青霖索性塞了一枝赤金嵌珠梅花簪过去，由不得她不接。青瑶要了个剔红梅花纹赏瓶，青元只拿了一盒胭脂。
青霖皱了皱眉：“六妹选个别的罢，这是我用过的。”
青元固执地摇了摇头：“这个颜色好看，我就要这个。”
她拿的这盒胭脂出自悦容斋，颜色是洛神珠，市面上只有极稀少的几盒。别家也有同色的胭脂，用在脸上的效果远不及悦容斋的好。青霖的这盒是自家亲哥寻来的，她不怎么爱用，送了青元也好。
青瑶瞅着青元意味不明地笑，青元只低了头把胭脂收好。
出了东府。
青瑶赶紧凑过来问：“你拿那个胭脂做什么？”
青元往旁边闪了两步，嘟嘟嘴道：“拿来擦脸啊，还能做什么。”
青瑶赶脚靠过来两步，越性挽住她的手，低声说：“你是不是有了心悦之人？”
青元脸上飞起一抹红晕，看了青瑶一眼，不说话了。
青瑶试探性地问着：“是不是蓉表哥？”
青元一抽胳膊，气恼地喊：“不是！”
青瑶暧昧地看了她一眼，一边点头一边说：“我知道了。”
青元当下一噎。
我什么都没说，你能知道什么！
不能因为你一个人青睐楚蓉，就觉得全天下的姑娘都心悦他呀！
青瑶再次上来挽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蓉表哥那样的容貌才情，六妹动心实属寻常。只是六妹需得谨记，咱们姑娘家应当矜持，莫要惹人看不起。”
青元很想驳斥一句，你在荷风小筑立得跟望夫石似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女儿家的矜持？
看在青瑶一片真心的份上，青元柔顺地听了，并且再次强调她不喜欢楚蓉。
青瑶随意地嗯嗯了两声，摆明了不相信。
白梦筝及笄礼那日，宋时雅规劝青元放弃楚蓉的那番话，她都听见了。从前是她想嫁给楚蓉才没跟青元挑明，现在选择说清楚，是希望青元不要多想。她也是有自尊的，做不出来死缠烂打之事。虽然不至于转头支持，但绝不会妨碍她。
青元懒得理会，只管闷头往前走。
青瑶走得微有些气喘，急声道：“走慢一点，我有事跟你说。上回送来的糖莲子味道不错，我让人照着做了，吃起来不太一样，六妹有空教教我。”
“这个不难，我今日就能教你。”
青元是真心觉得不难。先将磨皮莲子洗干净了煮熟，沥干水分后用炒锅翻炒，炒出来糖霜就是做好了。
小厨房内时不时传出来一阵碗碟碎地的声音，偶尔还会夹杂铁锅铁铲落地的哐当声。
枇杷坐在外头小杌子上嗑着瓜子，嘴里的瓜子壳一吐，嘿嘿笑道：“三姑娘这是头一回下厨？”
枸杞连忙替青瑶开脱：“姑娘头一回使嘉荣居的小厨房，难免有些手生。我们姑娘的厨艺还……算不错，火山飘雪是我们姑娘的拿手菜。”
枇杷再也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但凡长了手的人都会做火山飘雪，番茄切成片再洒点白糖，能有多难！
枇杷见枸杞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止了笑，八卦地问：“芝姑娘怎么突然订了亲，先前没听见一点儿风声。”
枸杞低头思忖片刻，实话实说道：“听说是已故的四老爷给楚太君托了梦。芝姑娘排行居长，亲事迟迟没有着落，反倒薇姑娘这个做妹妹的先说了亲事。四老爷着急得都哭了，在梦里求了楚太君将芝姑娘许给许家三公子。”
枇杷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幸好许家三公子尚未婚配，不然就是乱点鸳鸯谱了。”
枸杞讪然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昭华公主选驸马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枇杷连忙把小杌子往枸杞身边搬了搬，好奇道：“枸杞姐姐快说说，这选驸马是怎么个选法？”
枸杞得意地笑了笑。
昭华公主是萧后亲女，今上唯一的嫡公主。今上同萧后感情甚笃，爱屋及乌，昭华受到的荣宠全是宫里独一份，就连太子亦有所不及。
今上要为昭华公主选驸马，下一道圣旨即可。礼部会在勋贵世家以及三品大员家中遴选出一份子弟名单。家中子弟只要年龄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基本上都会出现在名单里面。接下来礼部会照着名单上门索要履历，顺便考察一番。
公主生来尊贵，驸马注定是高攀。家世沦为锦上添花之物，重点关注容貌与性情，才华要不要紧得看上头的意思。若有那等不想尚主的人家，只要在递交履历之前，为自家儿郎定下亲事便可逃避遴选。
枸杞有些惋惜：“三爷要是没定下亲事，肯定能选上。”
在薛青璟的婚事上，楚太君和白太君早已达成共识——高中之后再行说亲。遇上公主选婿，两位老太太都有试一试的心思，没想到被薛怀远捷足先登。楚太君知道的时候，薛玉两家已经换了庚帖。白太君挨了一顿埋怨，还是选择了站在儿子这一边。
枇杷不以为然：“尚主有什么好的，那都是没出息的男人才想的事儿。三爷是有大前程的，和玉家八小姐再合适不过。”
枸杞点了点头，又道：“玉八小姐年纪太小了些，比六姑娘还小了半岁。”
“十三岁就说亲的姑娘家也不少。春闱三年一次，等三爷下科高中，玉八小姐年岁刚刚好，说不定还能弄一出双喜临门……”
枇杷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嘴，枸杞时不时接过话头来呶呶不休，两人聊得好不热闹。
与嘉荣居的语笑喧哗相比，寄春堂显得暮气沉沉。
楚太君看着跪在地上的楚芝，如同看见了早逝的爱女。
“倘若不能嫁给薛怀远，我宁愿去死。”眼神决绝，话语坚定。
这是侄女肖姑吗？
“要是不能嫁给宋时飞，我就去死。”话语决绝，眼神坚定。
楚太君无力地闭上了眼。
“那你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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