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话家常
偌大的一间屋子，只点了一盏小灯。
楚莲半眯着眼往床上看去。
青元分明瞧见了他，却倏然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楚莲不禁莞尔，靠过去在床沿半躺下，捉了她的手道：“还生气么？”
青元用力甩开他的手，一翻身坐了起来，嗔怪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楚莲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好重一股酒味，疑惑片刻后，一声轻笑道：“岳父大人喝醉了，洒了酒在我身上。我只喝了三杯，没敢多饮。”
他说完这话，便进了浴室，好半晌才出了来，又躺回青元身边，长臂一展，连人带被抱在了怀里。
青元跟毛毛虫似的蠕动了两下，发觉挣脱不开，也就不挣扎了。
“我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你喜欢哪个丫头趁早告诉了我，我必定敲敲打打地迎了人进门，热热闹闹地把事情办好。”
楚莲听得好笑，戏谑道：“当真？”
桃花眼立时瞪得像满月一样圆，大吼一声：“你做梦！”
楚莲晃了晃怀里的被子，故意逗她玩：“不是要敲敲打打吗？不是要热热闹闹吗？怎么就成我做梦了？”
青元不作声了。
楚莲笑着拿手一点一点扶平她眉间的褶痕，轻轻道：“我既是答应了你，绝不会食言而肥。”
青元迷茫地看着楚莲，心里疑惑万分。
他答应她什么了？
楚莲见她不信，身子又靠过去一些，头脸埋进她的青丝里，闷声道：“不信你去打听，除了你，再没有旁人。”
青元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强自镇定道：“不必打听，我相信表哥说的。只是一生这么长，现在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青元的心，彭地一声炸开了。
原来，他听到了她的问话。
“可不可以只有我一个人？”
原来，他早就答应了。
“好。”
突如其来的欢喜，令青云整个人飘忽忽的，感觉灵魂都飞了起来。
下一刻，灵魂瞬间附了体。
楚莲吸了吸鼻子，认真道：“你头发要洗了。”
青元板着脸就要下床去洗头。
楚莲抱着她不动如山，笑呵呵道：“也只有我受得了你，城碧日后要对我好一些。”
青元故意把头发往他脸上凑，促狭道：“受不了也得受。”
楚莲连忙摇头躲，最后实在躲不开，只能松了手，身子往外一歪，平躺在床上。
他扭头去看青元，只见青元也正看着他。
对视片刻后，两人都笑了。
从淡然一笑到哈哈大笑，两年不见的疏离随之消弭于无形。
最后，青元还是没洗头。又隔了三天，她的病完全好了，才被允许洗了头。
青元歪在东次间的软榻上，由着枇杷帮她弄干头发。楚莲坐在榻边，同她闲话家常。
“七弟的婚期定下了，八月二十五。”
青元奇道：“怎么这样快？”
满打满算也只有半个月，先前一点风声儿都没听见，现下竟然不声不响地定下了。
楚莲眸光一沉，淡淡道：“昭华守了寡，宫里又起了心思。”
青元闻言，心中明了。
昭华公主跟驸马苏良臣感情不佳，成婚不满三个月，就公然养起了面首。朝堂上被弹劾过，宫里也斥责过，昭华依然故我。萧皇后无奈之下，暗示他们夫妻俩各玩各的。昭华却是不答应，偏要苏良臣守着她过日子，平日里更是花样百出，活生生把苏良臣逼上了死路。
宫里对外宣称的是意外坠崖，知晓其中内情的人都明白是自戕。事后，东平伯府变成了东平侯府，苏良臣的死彻底成了一场意外。
紫阳长公主不怎么喜欢宋时娴，对于这桩赐婚一直不冷不热。眼下这般着急，可见宫里是真动了心思。宋时娴再不好，也不会像昭华那般行事荒唐。等楚蓉成了亲，宫里多少会顾忌些。
青元看他神色有些郁郁，连忙转移话题道：“等七弟成了亲，就轮到四妹了。”
今年四月楚荷定下了亲事。紫阳长公主为她挑的夫婿是今科探花郎，玉子梨。
楚莲意味深长地看了青元一眼，补充道：“还有大妹。”
青元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怎地？谁没个过去！
楚莲捏了捏她的耳朵，酸溜溜地说：“四岁的小娃娃能懂什么哟，就学着跟人约定终身。”
青元一掌拍掉他的爪子，脸红了半天，方憋出来一句：“年幼无知。”
楚莲哈哈笑出声来，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爆栗：“知道就好。”
青元双手摸了摸头，委屈巴巴地道：“我那时候又不认得你，表哥何必跟我计较这个。”
楚莲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还喊表哥？”
青元嘴巴张合几下，低低地喊了一声：“夫君。”
若将少女比作桃花，此刻的青元就如同白里透红的水蜜桃，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果香，别有一番成熟风韵。
楚莲眸色暗了暗，情不能自抑地搂了人在怀里，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欺上了她的唇。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的枇杷，站在外间禀报：“三奶奶来了。”
青元一把推开楚莲，扭头冲着外间嚷道：“给三奶奶沏盏好茶，我换身衣裳就来。”
楚莲躺倒在软榻上，目光幽怨地看着青元。
青元不理他，起身从衣柜里边找出来一件家常衣裳穿了，举步就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楚莲伸直双腿拦路，语调幽幽地道：“快点回来。”
青元抬脚踢了他一下，桃花眼斜斜瞪着他：“净胡闹。”
楚莲笑了一笑，收了腿。
青元推开旋转门，便见白梦筝坐在上首的金丝楠木圈椅里，手里端了个墨地绿彩缠枝莲纹盖碗，神态自若地喝着茶。
腰身纤细，体态婀娜，浑然看不出生产过的样子。
青元含笑道：“怎么没带贞姐儿过来？”
白梦筝刚进门一个月，就有了坐床喜。今年正月诞下一女，取名怀贞，小名贞姐儿。
提到女儿，白梦筝眉眼之间带上了慈爱，笑道：“被婆婆抱去了。若非如此，我哪里有空过来。”
青元打趣道：“原来飞鸢也有飞不了的时候。”
白梦筝眼中闪过一丝忧愁，转瞬即逝。
青元敏锐地捕捉到了，正在踟蹰该不该询问之际，眼角余光扫到孤鹜，不由心中一惊。
白梦筝进门才一年多，陪嫁丫鬟居然已经收了房。
孤鹜察觉到青元鄙夷的眼光，心中委屈道：“奴婢都是为了我们奶奶，三爷……好久不进奶奶房里。”
白梦筝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不是他不来，是我不许他来。”说着，怜悯地看了一眼孤鹜，“她是个好的，却是想岔了主意，白白让人沾了身子，真是可惜。”
青元面上有几分错愕：“芙表哥……三弟怎么这样……”
这样薄情。
白梦筝长叹一口气：“他待我还算不错，该给的体面都给了。”
可惜不是她想要的。
楚芙对白梦筝很好，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但是他想过的日子，跟白梦筝想得不一样。既然得不到全部，她白梦筝宁愿什么都不要。
白梦筝见青元发起了怔，嗤地一下笑出了声：“别说这个了，我倒想问问你。你要收拾那几个丫鬟什么时候收拾不得，干嘛这般沉不住气。我瞧着婆婆有几分不喜。”
青元不由得“啊”了一声。
真要论起来，海棠和花生都是楚莲收拾的。花生也是因为甘家令得了楚莲的授意，而被赶了出去。
听了青元的解释，白梦筝真心地说：“你比我幸运，遇上了一个有心的人。倘若有朝一日他变了心，城碧一定要记住，我们女人应当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男人而活。”
青元闷声闷气地道：“真到了那一日，我自有我的主意。”
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一日永远不会出现。
白梦筝适时地追问了几句女学的事情，青元立刻打起兴致来大谈特谈。
正说得起劲，玉兰穿着一身蜜合色衣裳走了进来，恭敬道：“大奶奶好，三奶奶好。三爷派我过来请三奶奶回去。”
白梦筝并不理会玉兰，转头对着青元笑了笑：“这是我院里的兰姨娘。”随即又加了一句，“三爷的新宠。”
青元听得眼皮子直跳，沉着脸道：“我这里是龙潭虎穴不成？说几句话都说不得了！回去告诉三弟，我要留三弟妹用晚膳，他有什么不满，自来凌霄馆与我分说。”
楚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意馆是无人可用了吗？竟然派自己的宠妾来请人！
玉兰被唬得不敢吱声，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白梦筝笑着摇了摇头：“她也是奉命行事，你何必迁怒于人。”
青元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蓦地笑了：“那你刚才怎么不说，现在要做好人也晚了。”
白梦筝淡淡一笑，声音带上了两分冷意：“我不会挡她们的道，自然也不会帮她们。各人走好各人的路，谁也别惦记谁。”
她虽然带着笑意，但青元只觉她身上有着一股化不开的哀伤。
青元拉了白梦筝的手，低声道：“要是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飞鸢尽管开口。”
白梦筝目光闪动：“到时候我绝不会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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