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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等到和徐晏驰面对面和平地一起吃完晚餐,  梁橙才真正对“要在这里留宿”产生了一点实感。

        同时感到一丝迟来的茫然,她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决定在这里留宿了?

        这个世界上她最应该提防的不就是徐晏驰吗?

        ——唔,好像是徐晏驰提防她更多一点。

        梁橙到底有一丝不自然,  抬眼去看徐晏驰。

        他一派淡定,有条不紊地将碗碟收进洗碗机,擦拭台面。

        察觉到她试探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转,徐晏驰擦干手,  转过身来说:“衣帽间左边第一个格子的衣服都是没穿过的,  想穿什么自己拿。”

        穿他的衣服吗?

        梁橙心里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但想一想又觉得很合理,  她今天毕竟没带换洗衣服过来。

        反正他没穿过,借用一套,  再赔给他好了。

        “哦。”做好了心理工作,  她僵硬地摆动四肢,  朝徐晏驰衣帽间走过去。

        左手边第一个格子里放着徐晏驰的睡衣,  几乎都是纯色系。

        梁橙选了一套真丝黑色睡衣裤,上面同色不同质地的竖道条纹若隐若现,还蛮好看。

        徐晏驰这个主人也不来招呼她。

        梁橙抱着衣服像鬼魂一样在他家里游荡几圈,自己去客卧。

        洗完澡,她穿着过于宽大和拖长的睡衣走出来,经过镜子前停了一停。

        梁橙的衣服大多是浅色,  她的衣柜里极难找见大范围的黑色。

        她几乎从不穿黑色。

        深沉的颜色将她反衬得异常瘦小,  脖颈皮肤被灯一照,  白得发光。

        她新鲜地看了几眼。

        走到客卧那张床前,  静立片刻,  双手合十虔诚地说:“我要睡你一下,  打扰了。”

        跟陌生的床打好招呼,  她爬上去,把自己摆放成最标准的姿势,被子整整齐齐地盖到脖子。

        房子里隔音效果特别好,她在房间里,几乎听不到外面的雨声。

        可房门外,偶尔地、缓慢走过的脚步声,却清晰得如同踩在她薄而脆弱的耳膜上。

        她翻到左边。

        又翻到右边。

        来回折腾几遍,慢慢在被子上那种清淡的味道里睡去。

        徐晏驰家里的洗衣露不知道是什么牌子,香味一旦都不甜腻,有草木香,却又不像市面上许多草本产品味道那么重,很清淡,像田野上,一缕风从远处捎来的不知名的清香。

        大约是被这香味侵入了睡梦,梁橙做了个梦。

        她坐在一辆巴士上,车子绕着盘旋的山路一圈一圈地转,密闭的车厢环境、和充斥其中的车载空调的气味,让她头晕目眩。

        她昏昏沉沉,头贴靠着玻璃,因为车身的颠簸,脑袋一下一下地磕碰着。

        可她晕车太难受了,闭着眼睛不肯挪动。

        某个瞬间,她晃动的头忽然不再磕到玻璃,而是被一种柔软却坚实的触感取代。

        她知道,那是一个人的手。

        是谁的手?

        梁橙好想抬起头去看一看,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无法睁开那双紧闭的眼、仰起沉重的头颅。

        她只在朦胧低垂的视线里,看到自己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外套,将鼻尖深埋进去,用那上面清浅的味道,来抵抗巴士的威力。

        隐约的天光从薄纱般的窗帘透进来,雨停了。

        梁橙坐在床上,眼睛对着被单柔滑的灰色材质发呆。

        神游一般坐了一阵,她拢起蚕丝被,用鼻子嗅了几下。

        做梦应该是没有味道的,至少不是真实的味道。

        可她不知从何而来一种笃定,觉得梦里那个味道,和这个被子上的香味是一样的。

        那只手是谁的?

        那件黑色外套……又是谁的?

        梁橙分辨不清,这个片段究竟是苏醒的记忆,还是单纯的虚幻梦境。

        这次模糊而难以抓住的感觉,每次醒来,都会让她陷入一种莫名的怅然当中。

        轻轻的叩门声将她从发呆的状态里拉回来,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徐晏驰家里呢。

        趿上拖鞋下去打开门,外面没有人,地上放着一个纸袋。

        她蹲下去看,是一套崭新的女装。

        徐晏驰怎么这么贴心?

        梁橙狐疑地抬头,视野只看得到走廊和半间餐厅,没有身影。

        厨房那边传来有条不紊的声响,还有烤面包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彻底清醒了。

        梁橙换好衣服出来,徐晏驰已经将早餐准备好。

        酸面包烤香后铺上芝麻菜和培根、口蘑,做成开放式三明治;还有煎烤的虾仁、鱼肉肠和芦笋尖。

        切片的水蜜桃摆在瓷碟上,旁边有少量蓝莓和小番茄。

        梁橙不太爱吃蓝莓,芦笋只吃尖尖部分,不喜欢剥虾皮,小番茄爱吃生的,大番茄爱吃熟的。

        徐晏驰挑食真是和她挑到一块去了。

        这顿早餐甚合她心意,她对徐晏驰一大早的贴心非常感动,主动关心:“你烧退了吗?”

        “不知道。”

        “那量一下。”

        徐晏驰擦了擦手:“没有温度计。”

        梁橙惊讶:“你家里没有温度计?”

        她昨天没料到,早知道买药的时候应该顺便捎上一个。

        “嗯。”徐晏驰微微低下头:“你试一下。”

        梁橙犹豫两秒,到底吃人家嘴短还拿人家手软,把手心贴上他额间。

        比她手心热,但又不太烫。

        梁橙收回手,握着拳头故作镇定地说:“应该退了吧。”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只摸那一下,温度染上手心,就再也不退了。

        吃早餐时,梁橙一副乖巧的样子埋着头,不和徐晏驰说话,也不与他对上视线。

        徐晏驰坐在对面,倒是闲闲地看了她全程。

        暴雨停歇,沉云退却,露出泛着青蓝色的澄净天空。

        地面存蓄着积水,梁橙坐在徐晏驰的副驾上,跟他一道去上班。

        到地库,又一起乘1号电梯上楼。

        好在这是他的专属电梯,不会碰到其他人,不然梁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想到这她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挺胸抬头,从和徐晏驰一起走出家门开始,延续一路的那种怪异感觉也被她挥开了。

        但她放心放早了,命运给她开的玩笑,其实在后头。

        到十五楼,她和徐晏驰走出电梯,刚好和从旁边电梯出来的谭珍珠等人正面偶遇。

        今天也是巧合得过头,谭珍珠在地铁上碰到了张秘书。

        两个人一起来公司,又在园区门口碰上刚好从老公车上下来的林秘书。

        三个人结伴走进行政楼,进电梯时,再次偶遇从地库上来的唐主管和小齐。

        总裁办六个人,在早上八点四十五分的电梯厅,全员聚齐。

        谭珍珠五人看到徐晏驰,齐刷刷问“徐总早”。

        徐晏驰淡然颔首,回了声:“早。”

        五双眼睛接着齐刷刷移向缀在他身后的那条小尾巴。

        五人:?

        梁橙:……

        张秘书吃惊地把嘴巴长成o型,然后吃惊地用手捂住,最后吃惊地问:“小梁,你怎么跟徐总一起来的?”

        旁边几人的神情原本就满是惊讶,张秘书这一问,又受到不小冲击。

        林秘书也捂住了嘴,震惊不已:“小梁你昨晚……”

        她话没说完,但大家都领悟了。

        两个人一起来上班,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昨晚在一起!

        梁橙并不宽厚的身躯承受着那五道缤纷各异的目光,五雷轰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真想扭头重新冲回电梯里。

        脑子急转个弯,准备扯个借口说自己只是偶然遇到,蹭用一下专用电梯。

        “我只是……”

        徐晏驰没给她挽救的机会,回眸扫过她,极其淡定、甚至信口开河地解释:“我昨天生病,梁秘书很是担忧焦急,到我家里探望,彻夜照顾我,所以就一起来了。”

        梁橙话都到了嘴边,被堵得差点闭气。

        好一个“彻夜”照顾。

        不过徐晏驰这么一说,大家已经快要突破极限的猜想终于打住,纷纷放松下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梁橙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解释自己没有彻夜照顾他了。

        几人先后走向办公室,张秘书拍拍梁橙的肩膀,小声地对她表示赞扬:“你真是太伟大了。”

        梁橙:“……”-

        梁攸宁在国内待的时间一日日延长。

        梁橙对国内有很深厚的情感,梁攸宁这几年尽力尽力地照顾女儿,放心不下,这段时间也慢慢生出回国定居的想法。

        既然要回国定居,他的事业重心自然也要转回国内。

        自从他回来,陆续收到不少专业经纪人的橄榄枝。梁橙怕他闲着没事老盯着自己,也很鼓励他在国内开展自己的事业。

        梁攸宁身上有艺术家的随性和恣意,几位顶尖的知名经纪人开出最优厚的条件,他不屑一顾,最后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他物色了心仪的场地办画廊,装修也不让任何人插手,自己亲自来。

        最近他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画廊,做事累了,便去周边闲逛。

        这日偶然地遇见一个旧时熟人,梁攸宁已经没什么印象,对方却一眼认出了他,拉着他兴致勃勃攀谈起来。

        从当年的一点交情,聊到自己这二十年来的境遇,最后说回梁攸宁身上,不免露出歆羡之意。

        “还是你潇洒啊,去国外做大画家,闲云野鹤,多自在。”

        梁攸宁:“你要是想,你也可以。”

        对方害了一声:“我哪有你这资本啊。你就算不上班,不工作,你们家的资产也够你挥霍几辈子了,我哪行,还得养家糊口呢。”

        大概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觉得他可以不顾一切去追求梦想,他可以任性,是因为有梁家这个坚实后盾。

        梁攸宁对这样的误解并不生气,依然温文尔雅:“我辞职之后,就没用过梁家一分钱。”

        骗谁呢?家里那么多钱你不花,做什么狗屁画家,不早就饿死了。

        对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不拆穿,慨叹着恭维:“你们家这些年如日中天,生意越做越大,梁老又年纪大了,多需要你回来帮忙啊。要说他也真是爱子心切,无条件支持你做喜欢的事。”

        “前阵子太科刚刚收购了我们公司,听说还打算跟两家新兴科技公司合作,又要扩大规模了。”他不失讨好地笑笑,显露出目的来:“有机会也多帮衬帮衬小弟。”

        梁攸宁眉心微紧,他一贯不喜社交,也不爱说什么场面话:“公司的事我很久不插手,况且太科最近经营状况不佳,可能帮不到你。”

        “你们的股价都在涨,你竟然跟我说经营不好。”对方觉得他在借口推脱,有点不高兴。

        梁攸宁心不在焉,没听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草草结束对话,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想写的地方,下午二更吧,六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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