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色.诱
许斯翊跟在应愫身后颇带几分局促地走进房间。
他低头看向鞋柜。可想而知无论三年前他留下过什么，都早已了无痕迹了。
他换上了一次性的拖鞋，跟着坐到沙发上，眉目低敛。
“说吧。”他这种行为放在一般情况都可以算是性骚扰了，应愫把手支在了茶几上，微偏头稍稍倾身，面向他的方向，等他解释，“你为什么会在这？”
许斯翊的呼吸有些乱，她靠得太近了。
那双清澈的眸子慎重地评估着他，让他感到难以抑制的紧张。
静默着的，他把手握成了拳，指尖微微陷入肉里。
“有酒吗？”许斯翊低声问。
顶灯照在他面上，他纤长的睫羽因为紧张轻轻颤动着，在瞳仁里落下模糊地跳动着的光和影。
应愫在书房给他拿了大半瓶红酒，又从厨房的柜子上取下两个普通玻璃杯。
许斯翊伸手握住酒瓶，深色的玻璃衬得他的手肌肤格外的白。
他垂眸固定住开瓶器，用力时，手背上的筋络和关节凸显出来，像是雕刻塑造出来的艺术品透出一些性感的意味。
他为两只杯子都倒上酒，小心把一杯递给了应愫。
许斯翊咽下一大口苦涩的酒液，才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的勇气可以去面对她的质问了。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他小声狡辩，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你会在这里，然后就过来了，看到你回来，就想着上来找你试试。”
他说着，却自己也不信。
“你答应过会陪着我的。可是我做得不好。”
这些天汇聚的难过就要把他吞没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许斯翊没有去怪应愫不守约定的意思。
那毫无意义又显得可笑，还会让他变得讨人厌。
他悲伤而又绝望着的，一口气说了很多，生怕被她打断。
“我不该不回你消息，不该只顾着工作，不该和别人凑那么近。不该看不起你的选择……设计很好，你也很好，是我不好。我该早点知道，也早点告诉你，我爱你的。”
他不再高傲，不再清冷矜贵。
带着一点哭腔，像一只可怜的，祈求着她原谅宽恕的流浪狗。
许斯翊没有等应愫说什么，他知道那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她能在自己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他垂眸大口大口地喝下酒，想，自己怎么能够做到和她分开呢。
很多人说应愫是一湾宁静的水泊，温婉娴静；可对于许斯翊来说，她就像太阳，永远高傲，永远自信飞扬。
唯一让她有低落的人，不过是一个自己。
可以说他的童年因为那么一个人，变得美好绮丽。
他的人生所受到的所有偏爱和义无反顾的支持，都来源于这么一个人。
生存在黑暗里见过阳光的人，怎么能接受离开太阳呢。
他喝着酒，却觉得杯中的液体冰的可怕，顺着他的吞咽割开五脏六腑。
应愫微抿着杯中的酒。
她不懂这种悲伤，甚至觉得有点可笑荒谬。
她的结束就是结束了，不会有这种疯狂。
许斯翊想自己一定是有点醉了，才能稍微放纵自己心里的野兽，伸手去够她的腕。
“让我拉一下好不好。”
他漂亮迷蒙而又带着水润的眸子乞求着，小心翼翼地望向她，是绝望后的冷静，是死寂中的生机。
她没有拒绝，于是他大着胆子握住了，然后得寸进尺地往上去触碰她的臂肘。
许斯翊想：他可以去给其他接近她的人制造困难，可以让她意识到秦裎不会有她想要的那么好，甚至可以去给秦家施压；可他最怕的，还是她会下定了决心，会坚定地不要他去和别人在一起。
他忍受不了的，哪怕想想，每次都好像要把灵魂撕开来一样。
应愫的手臂被握住了。许斯翊臂上的青筋都隆起来，指骨泛起白色，可想用了多大的力气，她却没感到太大不适。
“你不能这样，”许斯翊喃喃道，“是你当初把我拉出来，告诉我也是可以被人爱的。”
他微微松开握着的手，一点点移着向上。
“是你让我爱上你，让我离不开你的。那些不好的，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去改。”他控诉道，“你不能就这样不要我了。”
这段感情里，许斯翊被偏爱与迁就的太久了。
如梦般的甜美让他忽视、忘记了那是需要耗费心力去维护的，不然就会无情地在某一刻碎掉。可是让他在感情上学会了成长的打击，却又是来的这么的猛烈与痛彻心扉。
比起威胁，他更像是在祈求着神明垂怜。
许斯翊抬着头，用那双动人的眼眸望着她，瞳仁里映射着她的身影，灯光照射下仿佛剔透的浅棕色琥珀。
他的手移到她的肩膀上，隔着一层披肩。
他微起了身，前倾，吻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珍重着的。
应愫扯住他的外套，觉得自己也被酒精影响了。
不然怎么会任由他这样的过分，这样的纠缠呢？
“连一个让我知道错误后改正的机会都没有，这太残忍了。”他松手，放低身仰首看着她，膝盖碰到了地上。
“你要怎么样都好。”沙漠里的旅人渴求清凉的绿洲，被困的囚徒渴求着信仰的神明，他渴求她。
“你让我进来了，就不能丢下我了。”他很轻很轻地祈求道。
许斯翊跪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放在脸上。他的手微微抖着，说：“是你要喜欢这张脸的，是你把我驯养的。”
他像是一个濒临绝境的赌徒，感觉到对手的犹疑和宽容放纵，就毫不犹豫地放上了全部的筹码，却担心还远远不够。
他疯了，又再清醒不过——他在赌，她还是喜欢他的，哪怕只是脸，就像最一开始他们见面的时候。
应愫的右手在他的牵引下不自觉地触上他的脸颊，滑过了分明的眉骨和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唇上。
于是他得到了救赎。
“你想要的，我都会去改的。”许斯翊握着她停下的手，轻轻吻在她的指尖上。
虔诚地，细密的吻落在她每一根的手指与掌骨上，顺着骨骼的两侧蔓延开让人心中悸动的痒。
应愫抽出手，停在他脸上的左手移到下颌骨上，摩挲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去捏住。
她的右手摁在他的唇上，柔软的触感从指腹下传上来，重重地碾磨了一下，不像他落下的轻飘飘的吻。
她只觉得手上血管里涌动的液体是滚烫着的。
氛围太迷人心窍，脑子也没那么的清醒。她的手指松开点在了他的喉结上，那里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但没有退开。
指尖游移到领口，慢慢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许斯翊依旧跪在地上，目光注视着她，灼热地映着光。
应愫想，这可不能全算是她的错了。
——
这个夜晚对彼此来说都有些混乱了。
应愫迷迷糊糊地醒来，想起她本来该有的日程安排。
许斯翊昨晚过于乖，过于配合了。这让她想起以前他惹自己不开心时，也会更让着她，但这远没有昨晚让她兴奋。
他就像是要把自己献给她一样，无论怎么样他都依着她。
那双充满情潮的眼睛带着隐忍，压抑着身体的悸动与灵魂的疯狂。他不断喘息着，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低吟她的名字。
在她凑近的时候，他就会把吻慢慢地落在她的唇上，眼睛上，手上，身上，就好像要把这些时日落下的亲吻都补回来一样。
身边的人动了动，带着一点迷惑，一点餍足，微睁开了眼睛。
他的发丝棱乱极了，几簇不安分地翘着，脸上带着睡觉时被压出来的一道红印。
看着这张冷淡精致带着几分刚醒的迷惘的脸庞，应愫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那是一次宴会，应家和许家都有人参与。
她跟在妈妈旁边，而许斯翊站在他爸爸身后。六岁的应愫一眼就注意到了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子。他太漂亮了，又那么的冷谈，几乎所有小朋友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
他似乎不怎么喜欢他爸爸，一直沉默着，然后许父就挥挥手让他自己去玩。许斯翊一个人站在角落，也不参与其他孩子的游戏，看上去就不一样。
应愫本来想上去和他搭个话，可被妈妈牢牢地牵住了。再然后，等她有机会去，却被告知他已经走了。
再次相见就是九岁了，不知不觉他们相识已经有这么多年。
许斯翊睁开眼睛微坐起身来。
他的锁骨和身上有各色各样的红印，有的还泛起了些许的青紫；他眉头微皱了皱，看着周边的一切，意识渐渐回笼，想起昨晚的一切。
“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应愫打断了。
“昨晚什么都不是。”她一字一顿，柔声但坚定地下了定义。
没错，应愫打算睡完就翻脸不认账了。
她昨晚很开心，也前所未有的快乐，但她没有和他复合的打算。
许斯翊的脸色苍白起来了。
他看向应愫，目光震惊里带着质问，又显得难过和悲伤。
“我现在不喜欢你。”应愫告诉自己虽然睡完就跑会显得有点渣，但可以避免很多麻烦，“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吧。”
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渣女发言，许斯翊晃神了一下，然后直直地盯着应愫。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们保持这种关系也不是不可以。不然就不要再见了。”
应愫避开他的目光，再多的她不可能给，和他在一起麻烦太多了。这段关系对她来说也已经给思维太多混乱。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完全没这个想法。
干嘛用这种谴责的目光，明明昨天是你主动用美色诱惑勾引的呀，应愫心里嘀咕。
“这种关系是哪种关系？”许斯翊回了一会神，才艰难地问道。
他的嗓子有些哑，让应愫有了那么一秒不到的愧疚。
“就床上的关系。”她道。
她的愧疚一点也不值钱。
她要走了，洗漱完她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看她要离开，许斯翊抓住了她的手。
她裸露的手臂上有着些许斑驳的吻痕。应愫是比较容易留下痕迹的那种体质，看着多，其实不严重。
许斯翊略微瑟缩了一下，想到昨晚的狂热，有了些歉意。
“那你和别人的交往呢？”他试图找出这段关系不是他想的那般随意的痕迹，想证明她是有一点在意的。
“床上关系管那么多干嘛？”她简直不给他留一点余地，“我要去工作了，你不愿意当我没提过就好。”
她挣开许斯翊的手。
“我要想想，”他放下的垂落在被窝里的手无意识地蜷曲起来，拽紧床单，“你等我想一下。”
他担心她走了之后就真的不再和他见面了。
——
许斯翊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
他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不可能接受和她毫无关系。
可这种关系，如果她要和别人在一起，他又算什么，许斯翊想。
如果她要结束，他又该怎么办——她可以和别人在一起，可以谈恋爱甚至去结婚，偶尔才来找他一次，而他没有一点权力去干涉。
除非到了那个时候，他能选择放弃。
可他能吗？
如果他做得到的话，现在就不会接受这个条件了。
许斯翊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光：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彼此没有太多的感情，母亲自幼身体不好，得知父亲死讯后，失去她以为的依靠，病情加重去世；父亲起初就不着家，后来更是遇上真爱，一起死在了北冰洋漫天的极光下。
在父母双亡后，家里由二叔一家掌权，他自小不喜父亲，因而也不得长辈喜欢，双亲去世后就失去了在那个家里能依靠的所有。姑姑许茵对他还不错，但也不过是个比他大几岁的小孩子。
没什么人在意他，应愫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母亲病弱不太能出去活动，就为年少的许斯翊在阁楼布置了一个房间，嵌上一面对着天空的玻璃窗，摆放他从小到大的大部分玩具。
二叔他们没有动这间阁楼，只是把它锁了起来。
而他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拿钥匙开了门，在一片的漆黑中摸索到了窗子前，去找母亲变的那颗星星。（就是女主给他过生日时说的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清洁的工作人员没有发现他在里面，把门锁了起来；而二叔他们去见爷爷，乐得他不跑来添没趣。
他就在那间阁楼被关到了晚上，直到大家吃晚饭的时候才有人发现他不见。
他靠在那扇窗户边，一夜又一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过水。他厉声喊叫，可没有人听到。
（男主小时候还是很装的，就象征性的喊了几十声吧。
如果他尝试鬼哭狼嚎歇斯底里地一直尖叫，工作人员应该还是听得见，说不定还会怀疑闹鬼之类的。
不管怎么说，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没人看着也没人去找还是很过分，男主上高中就想办法把那个家政开了。）
在一片漆黑的阁楼里，天亮起又暗下，他依靠着窗户透过来的一扇阳光，想着母亲，父亲，二叔，……，应愫，支撑到门重新被打开。
他们说这个孩子净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说多少带有克死亲人的不详。
他们不敢当着爷爷的面说，却又真心的这么觉得，又觉得他小不记事，也不顶用，随意当着他的面嘀咕。
直到应愫知道他住院的原因，气冲冲地去帮他讨公道，把他接到应家一段时间。
也从此定下了他们的婚约。
他那时怕黑，还怕一个人睡。
开始是为了让爷爷愧疚重视自己，下意识装得很严重。
后来却是到应家她对自己太好，“被惯的”反而更害怕黑暗和一个人。
缺爱的人突然获得关照就变得没有那么坚强。
她陪着他直到睡着才离开，也从此为他在晚间留一盏灯。
后来十几年，她再也没忘记过在他睡觉时要留一盏灯。其实他只是不喜欢黑暗而不是害怕，那总让他想起那个无力的少年。
而她生气地担忧着他的处境而讨厌着许家的其他人并阴谋论的时候，也不会知道其实他们也没那么坏，是他愚蠢地把自己关进了阁楼。
少年的许斯翊借着这么一份隐瞒和很多很多次不经意地透露，让应愫越来越厌恶许家的那些虚伪的人，欣享着她的偏爱和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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