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俯首
转眼一旬过去，他们的关系表面上看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应愫依旧忙于工作，偶尔会回他一句消息。许斯翊仍坚持不懈地按时发消息嘘暖问寒。可终究有什么潜伏在这平静之下的东西改变着。
他做不到诚心地为之前的行为道歉，应愫就不可能轻易掀过他的冒犯。
应愫忙着改进工作室的设计图稿。除此之外，她之前参加的一个在国内的服装设计比赛要准备下一轮的参赛作品。
她没再理会许斯翊那些隐晦的邀约。而许斯翊被晾着，起初还能忍耐，后来他越来越不安。
哪怕知道她可能不是故意的，但他们之间确实还有那么一件事没有翻篇。
许斯翊开始可以出现在她的工作场合，有几次得到许可来工作室给她送下午茶，不少人对他们的关系有了新的猜测。
圈里传的消息起初是他们要复合，但看着又没什么动静，秦裎也依旧大大方方地表明和应愫关系仍旧不错，就变成了许斯翊和秦裎同时对应愫有意思，不知道谁最后能抱得美人归。
许斯翊这回不敢再做什么。
哪怕再小的动作她也会知道的。
李菡萏的消息一向很灵通，圈里有什么关于应愫的消息一定会告诉她。
今天难得应愫松口，同意他下午没事可以过来陪着，许斯翊早早地出发从城南一家豫菜馆给她带了午饭，在工作设计室前台人员等的注视下去敲了应愫的门。
他们一起去食堂找了个不受打扰的阁间吃完饭，然后应愫继续工作。或许是中午吃得开心的缘故，对他态度还不错，给他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着。
这次陪同倒和许斯翊先前想的一样，她安静地工作着，在电脑上勾画；而他坐在一旁陪着，拿一本架子上的设计杂志翻着，实则目光一瞬也不忘看她。
这个午后的氛围宁静而融洽，空调暖暖地吹着。他给她适时递上晾得恰到好处的温水，在她凝眉时塞上一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取来的水果，看了大半她搁置在工作室书架上的设计与时尚相关的杂志报刊，还追了前两天大数据推荐的一本小说最新的更新。
不过在应愫放下鼠标，活动手腕、颈椎和腰背的时候，许斯翊还是没敢上前提供新掌握的按摩服务。
他想自己很快就可以做到真心和她道歉之前煽动舆论和施压的事了，好让刑罚的铡刀能尽快落下。不至于让她一直这般冷淡地对待，使他现在什么也都要思虑几番，还是不敢干。
这本该是平静而温馨的一天，许斯翊的心情也安适而宁和。
如果不是在临近下班时注意到应愫把设计的一张草图移到命名为“xsy”文件夹里的话。
他有些踌躇地问能不能看一下，应愫垂眸再掀起眼皮，唇似笑非笑勾了下，默认地让开电脑前的位置，然后许斯翊看到文件夹里的设计图。
里面有几百张完整的，还有很多不成熟的草图，时间跨度从八年前一直到现在，那时应愫甚至还没有上大学。
许斯翊找到很多熟悉的，他穿过的，也有一些没见过的，被她搁置的草稿。
最近的，有张标着26岁生日礼物将近完成的西装设计图，也有还只是一个线稿的订婚礼服，其余是些日常的随兴而做的图稿。
他很快地浏览过那些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文件，品味到应愫赤忱地长久追逐着她的梦想，而他则伴随整个旅程。
本应该。
西装繁复而雅致，无数玫瑰暗绣点缀，这会是他26岁生日收到的礼物。
但他们却在那之前的两个月就分了手。
于是他再也没可能收到了。
表达爱意的玫瑰环绕，神秘典雅的黑色做底，许斯翊轻声问：“你本来想送我这个的吗？”
应愫嗯了一声：“不过现在不用了。下班可以走了。”
她不以为意地扫过设计稿，当初一笔一画耗费精力做出，现在已经没有完成的必要。这张稿纸放着，不过是留存下来做个记录。
她整理好所有东西，电脑关机，等许斯翊陪她回家。
——
应愫在工作室附近的房子很近，步行几分钟转个街区就可以到。
许斯翊看过那些设计图后，一路上都很沉默，有些明显地情绪低落：人一旦知道曾拥有过的、可以获得的，就难免为现在的失去而难过与悲哀。
他一路缄默着送到家门口，在应愫要关门的时候才开口道：“南港思德街那最近要新办一个民国的服饰展，我们这周末一起去看好不好？”
“你说过你想有空去看的。”他扶着门框，手肘弯曲支在大门上，微屈了膝，平视着应愫。
“我没有空，”应愫拒绝，她不想配合他什么遗憾弥补的把戏，“我会自己抽时间去看。”
“我没打算和你一起去参加这种活动。如果你一定想的话，”她说，“不会觉得太晚了吗？”
她还是很擅长诛心的，虽然可能只是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而已。
许斯翊的脸色变得苍白，明白她不想和他谈感情。就像他曾对爱情冷然以待，也不曾珍视和她的相处。
往日种种到现在，归根下来也不过只是一个太晚，却沉重的压得他此时几乎透不过气来。
许斯翊道：“抱歉。”
是时候该给之前的事做一个了断，把他们的关系退回到单纯的、他没有越界的状态，这才会让她稍稍满意，而不是讥诮着他的不知进退。
收回他的自命不凡，才能让这段全然在她掌控下的关系稳定下来，而不再是游离虚浮的，许斯翊想。
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冷漠和疏离了，再也不想体会到，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赐予的绝望。
“我不该背着你去散播舆论，不该去威胁秦家的。”他望着站在门里的应愫，抵住门的手微微松开。
许斯翊拉住她的手，把吻落在她唇上：“我以后不会了。”
他本想把吻落在她的眼睛上，让那双温柔但残忍地审判着的眼稍闭。
可那不是纯粹的情人在此时能够做的，于是他克制地，只好把吻落在她唇上。他们不是恋人了。
他们很久没有接吻，没有亲热过了。
许斯翊吻着她，脸上表情脆弱而乖巧，像空白透明的玻璃容器。
可以被看透，也可以任意装填。
“我会乖的。”他保证。
“你不要和秦裎凑太近。”他有些委屈。
“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叫你姐姐。你想要我喊主人的话也可以。”他暗戳戳地比较。
这个吻很轻柔，也很漫长。
许斯翊续续断断地说了很多，把自己的不安、嫉妒都吐露出来。
她的冷淡太令人煎熬。
恶狼放弃了跃跃欲试的扑咬，为能被允诺呆在驯养者脚边的一小块地方，心甘情愿地套上镣铐，折断在她面前的爪牙。
“我会很乖，你别不要我。”他低声絮语道，吻落在她手背上，反复摩挲舔咬。
弯下腰俯就的身影在楼道昏暗的洁白灯光映射下显得无害且可欺，许斯翊掀眸看她。
他眸光微微闪烁，低声呢喃：“主人。”
——
许斯翊离开了。
他看似很用力地，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却控制着只留下一个浅浅地看不出牙齿痕迹的红印。
他说他会乖的。于是应愫今天不想让他进来，他就没多做纠缠的走了。
许斯翊走的时候目光很不舍，频频向后望，好像等着她改变主意，开口反悔或给他一个微不足道的暗示。
那他就会回来。可是没有。
应愫关上门来到盥洗室面对镜子，唇有一点红但不明显，他吻得很是轻柔。
她当初在酒吧外，因为他那次失控的粗暴作为生过气后，他就一直改正得很好。
镜中人样貌温柔，眼尾微微挑着染上些许魅惑，但神情清冷，神色平静，眸光冷冽。
应愫知道现在他已经被握在了自己掌中了。
翩飞的蝴蝶落在蛛网上，舞动翅膀挣扎了几下，然后无力地垂落，没有逃离的办法。
不会想着来反咬一口，安安分分地等她占有。
心灵上依存的关系变成一条锁链。
这条锁链一头束缚住他，而另一头被许斯翊亲手交到她手中。
他甚至不去管自己会不会被这桎铐勒死，只求她不要把手里这头扔掉。
应愫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斯翊她就想要靠近。后来慢慢喜欢上，她就更想要让彼此变得密不可分。
身为应家人她生来就有很多，于是想要的就变得很少。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地把他捕获进来。
可人都会变的，应愫没有等到他回以同样炽热的感情，反而等到自己不爱了。
她还是想要把许斯翊变成自己的：是她把他带出困境，陪着他成长成功，使他变成现在这样矜贵冷傲的模样的。
那他理所应当该是她的。
应愫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她不能要求一个人像对待交易一样为他以前获得的东西付出。
尤其在她已经决定不再投入感情的成本后。
关系不会是平等被量化的交易，感情也不会是等价可衡量的商品。所以她在连续亏损过后抛掉选择结束，这怪不了别人，她当初是自己愿意，做下这份感情的投资的，只是心里带着不忿。
她从容卸妆洗脸完毕，难得没再想比赛或者工作的事，给自己准备简易的晚饭，一碗沙拉。
难免想到如果把许斯翊留下就可以有人做饭，不过那样今晚就不得安生了。
应愫想起他生日那天自己送上门，那样绝望地、可怜地，祈求她能给予稍许的眷顾。
她近乎冷酷地想，他合该为她的离开绝望，为这份感情献祭。
既然她已经不爱，又是他主动愿意的，那就轮到他付出，知道感情的交付不是一定能得到同等甚至一点回报的。
她吝啬又自负至极，哪怕得到很多也不愿给出一分情感，而是冷静地评析他的感情和自己的生活，直到他全然退让交付才肯给出那么一点温情。
应愫想，她喜欢主人这个称呼，这就好像他完完全全是她的所属物，落在她的掌控中。
这样的想法并不怎么好，可她期待兴奋着并为之战栗。
是他勾起她这样阴暗的一面，也是他要愿意的。那就不必去思考什么社会良俗，道德品性，只要他们自己满意好了。
只要他乖，自己就不会把他丢掉，也不去找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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