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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请回答系列之二:请回答2018!


一、下一站,会是哪里?

        时间来到了2016年6月5日。

        16年的夏天很快就到来了。我还依稀记得我离开lax机场的那个晚上,我望着机场涌动的人潮,和广播航班号的声音,一种无言的情绪涌了上来。

        原来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三年了呀。

        老实说,这个地方带给了我数不清的回忆。加州的阳光一年四季都会让我在低落的时候心情明亮起来。这一切的一切,隔着lax外,即将化为一种厚重的不真实感,冲破我大脑内的最后一丝理智的防线。

        登机的广播响起,是我的那个航班。我最后看了一眼机场外的天空,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也许我以后再也不会回加州了。

        二、萌芽的友谊

        16年的暑假过去了,我来到了波村。

        这是我住进m爸家的第二天,一个和我一样的新生和她爸爸一起来到了家里。是个女生。我感觉她应该不好接近,所以也不太敢和她说话。她身材瘦小,戴着棕色眼镜,头发浅棕色,长的样子让我一度以为神似华纳兄弟的动漫形象——黄色小鸭子“崔迪”,有着一对明显的酒窝,尤其是嘴形。其实她看起来是那种很聪明、有点古灵精怪的,但我又有点担心她不是一个好学生,所以第一次见面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她的家人、中介老师j和m爸在他家后院聊了一会,j还用英语和m爸介绍成都,是一个生活节奏很慢的城市;波士顿的建筑风格和英国的简直一模一样,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我惊了,没想到这个新生还带了个美国通来。原来这个新生叫安博,后来她决定不住这个家,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m爸是宗教课老师,但也帮一些国际学生,比如收留他们之类的。m爸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房妈妈,是哈佛大学法学院的老师,每天都早出晚归,只有周末才难得看到她一次;

        他有四个孩子,大女儿和丈夫住baltimore,离首都华盛顿很近的一个地方,虽然我平常很少有机会见到她,但我听舍友s说她很聪明;小女儿被我和s私底下叫茹儿,比我小一岁,长的随她爸一样的好看,蓝蓝的大眼睛,亚麻色的长发,出众的身材,被我们学校的中国人称作校花。她的性格像m爸和妈妈的组合体,有些怕生,对我这种初来乍到的人一开始是鲜少说话的,到了后来才开始慢慢和我搭几句。贼像14年还没遇见阿闰的时候的我。但她成绩也很好,今年在修ap美国史。小女儿的男朋友是巴西裔美国人,后来考上了duke,和s是一个长跑队的,当然这是后话。

        大儿子老詹是在umass上学,是一所公立大学,位置偏远,离我们家开车两个小时左右,所以平常除了感恩节和圣诞节等假期、大女儿的婚礼,他平常也很少回家,他的性格随m爸,待人热情但保持一定的距离感;小儿子小欧,长的也和他爸一样帅,眼睛也是碧蓝的,比我小三岁左右,在读初三。小儿子的性格随他妈妈多一些,都是对人礼貌而充满着一种无形的冷冷的疏离感。m爸和妈妈的祖籍都在爱尔兰,他们是很年轻的时候从爱尔兰移民到美国的。偶尔他们会回爱尔兰,探望他们的直系亲人,比如m爸的母亲。

        m爸对我们两个、和其他的国际学生都很关心和热情,可以说无微不至,把我们一视同仁。如果我们需要接送的话,他都会去接。要是有谁需要找房东,m爸都会尽全力一家家地去帮忙询问。来波村的第一个星期,我需要在当地的一家银行开户,但是不知道找哪家,于是m爸二话不说,直接让我带上护照,去家附近的一家我从来不认识的银行开。我到了第二个星期,开始因为m爸的照顾,开始感到了一丝踏实的安全感。搞笑的是,m爸是白种人的皮肤底下藏着中国人的“魂”的奇妙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满着中国人的精明和警惕,还教导我不要什么事都和别人说。简直和我家里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其实不是一个人住,还有一个小舍友s。

        s是从小就在国外读书的,所以成绩自然是比我好不少。她是高四,明年毕业,而我是高三。她在这所学校被美国长跑队同学称作“北京bullet”,估计是跑的速度最快吧。她爸是北京人,妈妈是广东人。当时她爸妈都在中东地区住,做着类似外交关系的公务。所以s也非常努力的学习,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在修至少三门ap课了:ap美国历史、ap生物和ap微积分。而ap课是美国大学预备课,能上ap的学生必须在高中的单科平均成绩很优秀,才能选修相应的ap课。在我看来,s虽然只比我小一岁,但她实在是太完美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性格这么好、学习又好的人?原来学霸也是有少女心的:她喜欢胡歌。s对于我这种刚来,学习没她突出的舍友却非常地关心,每天早上起来上学前,都会贴心的帮我包好蔬菜三明治和酸奶当早餐,“舍友,快拿上,m哥要走了!”原来我们学校的中国人都私底下叫m爸做m哥。我一开始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后来还是开始慢慢被洗脑,也这么称呼他了。

        那个原本要打算住m爸家的女生安博,过了没几周,就居然和我成了好朋友。原因是这样的:的地方做义工,帮当地的无家可归者发放食物。在这过程中,我和安博、还有一个高一新生克莱尔聊上了,我这才发现安博原来搬到克莱尔的那个房东家里住了。在聊天的过程中,我才慢慢了解到安博是在国内上完高一、专门补过托福之类的考试才过来的,而且和我都是江苏老乡。“你也配做江苏人??”安博开玩笑地吐槽,我只是一笑了之。我可是从来没上过国内高中就来美帝了,理科这些硬知识肯定比不上她了。原来安博并不是我刻板印象中的不好搭话,这也顶多只是她的表象。她的内心住着一个和我一样活蹦乱跳的无比幼稚的小孩子,当她开始真正接纳一个人做她的好朋友,她就会把孩子气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那次义工之后,再加上m爸一起带我们几个一起去离学校两个小时的sixflag玩过山车和其他的游戏,我们三个人就像被突然打开了那种隐形的隔阂一样,几乎每天放学都会聚在一起玩。有时候安博、克莱尔甚至会主动坐房东的车来我家玩,给我安利一波她们正在追的新剧、新综艺等。虽然她们推荐的题材我也不是很感兴趣,比如当时热播的青春有你、迪丽热巴的烈火如歌,我每次都耐着性子陪着她们看、听他们对剧情和对青你赛制的吐槽,而且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在看青你的安博把自己喜欢的偶像从李易峰,转换成了青你里面的那个选手蔡徐坤?为什么克莱尔会喜欢迪丽热巴?“因为长的漂亮啊,演员长得漂亮,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有时候甚至被她们倆放着宽大的沙发不坐、只愿意和我挤在一张小床上、尤其是坐在我肚子上看剧的安博霸气的身躯挤压地想抱着被子赶紧跑出家门口。“去你妈的!”每次我真想把她屁股切了,压我身上实在太沉了。不过尽管换了“新欢”,安博当时最爱看的剧之一还是李易峰演的那部“麻雀”。我对李易峰的剧都没啥太大兴趣,可能是我不吃他的长相吧。

        在新学校转眼度过了一个月,全校的人都开始知道了我和安博是巴不得做一对连体婴儿的好基友,放了学就会和安博、两个越南妹子一起去学校后面的越南粉餐馆吃泰国奶茶和炸鸡翅、在附近的巴西烤肉店买鸡内脏、烤牛肉。后来安博因为一些事情和越南妹子闹翻了,我也很少再和她们交流。

        秋季到了,放学回家的路上,漫山遍野的枫叶林争奇斗艳,用不同程度的金黄、鲜红来渲染我们的视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波士顿四季分明的独特之美。m爸家旁边就种着一颗巨大的枫树,此时已经是红遍艳阳天了。我请m爸帮我在树下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国内的家人看。

        波村和la的气候截然不同,十一月开始下雪,一到冬天就鹅毛大雪,我才知道原来东部的学校都有snowbreak,就是如果雪下到一定的厚度,就会停课一天。我一个南方孩子,第一次遇到如此冷的冬天,给冷的直哆嗦,不敢出门。但是,每当家后院在过了一夜后堆起积雪时,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就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不过苦的是m爸,作为家里最勤快的人,他肩负着铲雪大半天的责任。没错,波村的大雪大到一铲就是半天时间没了。

        我的生日到了。刚到家,m爸就和小女儿、小儿子一起说:“祝你生日快乐!”桌上摆着生日蛋糕。我愣住了,我本来计划要特意去买个蛋糕回来的,结果?m爸看出我想啥了,“买啥蛋糕了,以后你过生日我们可以专门给你做一个!”一种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想要的温暖,原来就是这么触手可及。

        早上七点,s打开冰箱拿牛奶,我说:“请给我一百万个牛油果!”s笑死了,因为m爸经常喜欢和我们秀他唯一会说的中文:“请给我一百万个土豆!”我偷偷拿专门买给茹儿的低脂牛奶喝,她胃不太好,所以喝不了平常人喝的那种牛奶。谁叫她素食动物呢?

        每隔两周,m爸就会带我和茹儿、小欧几个一起去家附近的一家天主教堂做礼拜和弥撒,我每次望着教堂四处的彩色玻璃和上面镶嵌着的十二使徒的画像,内心开始充斥着一种难得的宁静。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s也是基督教徒,但她说这个教会的派别和她信奉的派别不一样,所以每当牧师派人发放饼干(在圣经里代表主耶稣的身体)和葡萄酒(在圣经里代表主耶稣的血液)时,她都不会吃。天主教和基督新教不太一样的礼拜仪式就是,天主教的人会和主祷告的同时,也在自己的太阳穴、胸口上画一道十字架;而新教徒直接向上帝祷告即可,不需要做这个手势。我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个手势,但我看到其他人也做的时候,被从众心理作祟的我,也开始不自觉地做了起来。

        新学校开始招各种社团成员了,其中一个是女子lacrosse球队,翻译过来是曲棍球队。学校里的中国人没人参加,都是去参加长跑或者篮球之类的。而我决定尝试一下玩玩,就报了这个社团。

        没想到的是,几乎每天都要去训练,有时候两周就有一场比赛,我都是坐在去比赛的校车上写作业的。我开始厌烦了这种训练,于是找了借口和a一起出去吃饭。队里有个个子不高但是打球很厉害的女生r,美国人(这个队只有我是唯一的亚洲人),直到我会为止。我一开始不怎么在意她,就差点想退队。第一天训练,我得知教练只安排我做个替补队员时,非常沮丧。虽然我知道我如果打主攻attacker位置,实力也顶不住。其实吧,我根本就没玩过这个运动,更谈不上什么狗屁实力了。这个时候,r来和在角落里失落地看着其他队友练习接球的我聊了起来:“来吧,我来教你怎么接球!”她先教我正确的拿球杆的手势、怎么准确地接住对方投来的球、怎么发球才不会打偏,伤着友军练习了几十遍,当我想叫停,她仍旧锲而不舍:“别停,你已经找到感觉了!”直到我开始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到位了,r才开始放心地把我撇到一边,继续和其他老队员玩球。在那一刻,我发现她肩膀上的肌肉在蓝色队服的陪衬下,居然让我感受到青春荷尔蒙的潜在的爆发力了。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又悄然回来了。或许,连r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帮助我吧。茹儿其实也和我们一个队伍,但她是defender,就是防球手,防止对方把球投进门的位置。

        有一次,她在和别的学校比赛的时候,帅气地躲过了对方三个人高马大的attacker的集体围剿,接连进了三个球,我内心居然开始有了一丝悸动。她的身高连在我们队里都是不算高的,更别说对方学校校队里的那群女版姚明了。但她运球和接球的娴熟度,是队里最好的,也难怪每次教练在大型比赛里,都会留着她去打耗时最长、也是最关键的下半场。颇有一种“田忌赛马”的即视感,而我这种下等马,不被对方野蛮的抢球战术摔个狗啃泥就算不错的啦!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正,从一个替补队员提升到和r一样的主攻手呢?

        后来,我发现我开始对r渐渐上瘾,我期待着看见她在球场上熟练的运球的精瘦但是帅气的背影,喜欢她热情洋溢地喊我的名字、脸上涂着黑炭符号时一把从背后把我搂住、问我”how’sgoing,dude”的露出一口白牙烂漫笑着的样子。但r只是把我当好朋友,并不知道我喜欢她。我开始变得十分积极地去参与每一场训练和比赛,开始得到了教练的鼓励和注意。其实教练早就很在意我了,她每次当我中午在食堂和安博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nancy,你别忘了今天还有一场training,明天要坐车去比赛哦!”安博有次有点不爽地对我说:“去个屁,陪劳资吃粉和鸡腿去!”但我开始拒绝了安博的邀请,每次当学校广播呼喊我们球队的人去校门口集合上车比赛时,我都会兴奋的在其他人的注视下,背上书包去厕所换上球服去校车那集合。当然,我都是第一眼去寻找r的影子。当我终于发现到了戴着太阳墨镜她在校车上和其他队友商量对方学校可能会出什么战术时,我的心才有了定海神针那样不再慌乱。她不仅仅是我欣赏的人,还是队里必不可少的小太阳和主力骨。我常常希望她能多看我几眼,但是苦于自己每次都是被安排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候补队员,只能在每一个阳光明媚而秋高气爽的下午,在空旷碧绿的球场上目睹着她风驰电掣的帅气身影。如果我要是能和她并肩作战就好了!而我能从她没有一次缺席的训练和比赛的投入程度,体会得到她是真心热爱曲棍球的。

        “少看点电视剧,多看点lacrosse的比赛吧!”声乐课的休息时间,吹萨克斯的她停了下来,对我在看别人放的中国古装剧表示强烈反对。我觉得好笑,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开始喜欢打这累人的玩意儿?她还是那么地帅,我趁她低头看手机,偷偷用课本遮住手机,拍了几张她的侧身照。

        只是打球的日子对我来说实在是累,刮风下雪的日子,我们还要穿着无袖球服、短裤、咬着塑料护牙牙套去球场训练。往往一训练就是从白天到黑夜,回到家,才发现自己一堆英语材料和渐近线题没做,再过两三天,才发现自己连下周一的quiz和test都没来得及复习。但是只要有r在,我就会格外的心花怒放。直到有一次比赛,那是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我们又坐着校车来到了路途很遥远的一所高中来打比赛,刚到对方的球场场地,教练突然对其他人宣布:“我决定让nancy打上半场的主攻手位置。”我当时就呆若木鸡了,以往的60多天以来,每天我都是默默无闻的候补队员,但是怎么今天突然转正了?其他的队员都惊喜地望着我。我忽然喜不自禁:自己终于可以和r并肩作战了!球场场地明显是下过一场大雨的,地上泥土坑坑洼洼的,很不适合打球。但我却忘记了这些,当我站在主攻手的位置上,站在我右边的金发女孩audrey讶异地扫了我一眼。r忽然回头望见了我,向我挥起了球杆:“嘿!你真棒!”我的心里甜滋滋的,又带着一点荣耀感。哨声响起,对方的球隔着六十几米开外直接投射了过来,我转动着手中的球杆快速冲了上去,轻轻一跃,我居然成功接住了球!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一刻,总以为自己永远也接不住对手投上来的球。“stop!”因为我跑出了三分线,一旁的裁判吹哨子命令我停了下来,一群人围了上来,包括r,对我手上的球虎视眈眈的。世界在那一瞬像停止了一样,我在想:“不会吧?该不会是我给队里拖后腿了吧?”我不得已才把手上的球重新还给了对方学校的队长,重新发球。

        尽管如此,教练还是在第一轮打完后,直夸我“fabulousjob!”其他队友都冲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谢谢”。我摸了摸嘴上肿起来的紫色大泡,那是上周训练时被我队友的球砸中脸过后冒的,痛的我直喊,差点吃不了饭。这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也许r会对我刮目相看吧。

        一天晚上,雨夹雪的天气使得地上变成了溜冰场一般,非常地滑,到了一不小心迈开大步走就会立马滑倒的程度。我哪里经历过这种天气,刚走出校门口,就差点站不住滑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一双手紧紧拉住了我。“你没事吧?”我定睛一看,是一个中国学长,微笑着把我慢慢从地上牵扶起来,虽然他长的不算传统的帅,但在某个瞬间,我还是有点少女心泛滥的。这个学长还用英文写了一本讲他和他父亲的书,出版过。后来他去了德州上大学,还是全额奖学金。

        一次,安博打视频给我,她在外面和班里两个同学吃饭,“l说他喜欢你!”我愣住了,我认识他,学习很好,但是话非常少,和我当初在加州的时候几乎一样地内向。我这个时候心里只有r,再加上不敢相信还有人会喜欢我,就没有再放在心上。一旁的男同学说:“是真的!”我看到安博的视频画面里,l双手捂住脸,好像是真的害羞了。我其实脸上一阵发烫,但也没表明态度,也许是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吧。

        安博、克莱尔是我在学校里玩得最好的朋友,克莱尔的性格和我、安博都不一样,她是平时说话声音细小、甚至沉默寡言的人,喜欢的明星是马天宇。而我是头一次遇见一个比我性格还内秀的北京人。但她们倆都比我有心眼,合起来就是三人版的“没头脑却很高兴”组合。

        一天,刚来到学校,我就一脸遗憾地告诉安博,我帮她在中国城买的几包袋装酸辣粉被我吃了。安博非常恼怒,上英语课的时候一直臭着一张脸,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当时也气得心里骂:“死崔迪。”居然不理我了。“小心我打你哦!”安博说。

        到了下课,我揪着一脸不情愿的安博来到我的柜子前,“看!这是啥!”我掏出偷偷藏起来的六包完好无损的酸辣粉,她一下子就喜笑颜开了,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哈哈哈哈!谢谢你老nancy!”然后抱着酸辣粉蹦蹦跳跳地溜了。

        其实在这之前,安博已经察觉到我对她还是没有完全地信任,甚至有时候还怀疑她对我的关心。我感到内疚,因为我以前经历太多朋友的背叛和突变,迫使我开始不相信友谊。即使我这样,安博还是一如既往地把我当作身边最亲密、最可信任的朋友之一。这是我来美帝这么多年,第一个明知道我缺点很多,但是还是待我如初、始终不放弃我的朋友。于是从此以后我放下了多虑,开始学着包容她和克莱尔。

        刚回到家,我听到s在她房间里狂笑,我推开门,发现她在看“请回答1988”。我好奇地问:“这好看吗?”她一边笑一边说:“当然啊!这个神好看!快来陪我一起看这集吧!”一头雾水的我看了三十多分钟,仍然不知道这剧在讲啥、谁是主角?但我认出那个演德善的女孩,不就是girl’sday的惠利吗?我努力地去理解剧情,但是还是没get到好看在哪。可能是我对于这种青春怀旧剧开始产生抗体了吧?

        我开始给s讲起源氏物语的故事。“源氏有一个很爱他的女人六条妃子,她发现源氏背着她找乡下姑娘夕颜的时候,灵魂出窍,杀死了夕颜”s认真的听完了我的故事,突然她捂住鼻子,“你快走!你是放了屁吗?”我兴致大减,灰溜溜地跑了。

        从和s同一个长跑队的女同学那听到,有一次s在波村市中心坐公巴之类的交通工具时,检票员问她要票,她说“noenglish”,然后一个人转过头,用无比诧异的眼神看向s。没错,就是那位折磨了s那一届和我这一届的英国文学老师老何。s在他班上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原来s并不是一个书呆子呢。哈哈。

        平安夜,s找了个自己“啥也不会”的借口,和她的几个好朋友出去玩了。因为m爸家每次圣诞节都会组织家庭晚会,相当于西方春晚。每个人都会表演一个节目,唱歌跳舞都行。我自告奋勇,告诉m爸要弹一首钢琴曲,于是我提早一个星期,每天都借他家的钢琴练曲子。其实我几年没练了,看谱都吃力,但我还是坚持不看谱子,完整地练习出了整首曲子。轮到我表演了,我在一家六口人的期待下,战战兢兢地打开钢琴,弹了起来,好像是圣诞老人进城的那首大众曲,m爸还打了视频给其他朋友看我弹琴的样子,我终于知道舍友为啥会溜了。弹完以后,我感觉自己像是跑了十圈一样地浑身冒冷汗。“不错啊!你学多久的琴了?”大姐问我,我尴尬地笑:“嗯,有七年了吧。”我感到了一种被鼓励的温暖,这种过节的轻松气氛,自从我来美帝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了。

        三、一段特殊的师生情谊

        17年的夏天很快就到来了。s考上了她想去的麦迪逊分校,因为她最喜欢那里的四季分明的气候。甚至早在她没来波村之前,她就是在威斯康森上的学。她在去洛根机场的那天,只有我和m爸两个人送她。她要从波村飞巴黎、再从巴黎飞以色列的她爸妈住的地方。那天万里无云,格外晴朗。到了机场客车站,我打开了手机给她看我要送给她的礼物。里面是我在几天前特意找了六七个同学、和教过她的数学和英语老师、m爸的祝福视频合辑,内容就是简单的几句祝贺她毕业以后好运常伴的话。“太感谢了!你还是发我邮箱上吧,我不能现在看这个,不然的话会哭的。”我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帮她从车上拿下行李,“祝你毕业快乐!到了以色列发信息哦!”s和我们挥手告别,在高速公路上,m爸说:“看,这天都开始灰蒙蒙的了。”天空依旧碧蓝如洗,但m爸一定是打心底地很不舍得s离开的吧。

        宗教课的女老师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小组作业:她会随机选择班上一个男生、一个女生组成一个“夫妻组”,需要查阅资料,做出他们“婚礼”的计划,比如去哪里结婚、有多少人出席、婚纱礼服、婚礼戒指、和神父的预算是多少钱等等,把每一项开销的预算都要列成清单写出来,然后还要在班上公开演讲。宗教课老师随机把我和班上的另一个巴西裔男生组成了“夫妻”,让我们自己去计划婚礼的所有开销。我的内心没有什么波澜,主要是因为,我当时在想,如果r是男的就好了,我也许还有机会和她组夫妻呢。但是我还是很认真的和巴西男生一起商量我们“婚礼”该不该去拉斯维加斯度过、戒指要买几千还是几万刀的、订什么价位的酒店、买什么颜色的婚纱等等,在准备演讲的那几天,我忽然开始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婚姻真正浪漫的地方,是如何与自己未来的伴侣共同策划未来的点点滴滴。虽然充满着现实和苦恼,但是那种时刻准备着与自己爱的人相濡以沫的奇妙感觉是第一次在我的心中萌芽。学校其他美国同学一见到我,就开玩笑的说:“这不是dan的老婆嘛?”我尴尬地淡然点头,这种尴尬完全不是因为动心的尴尬。我那时候貌似想起了,三年前,我也是这么被其他同学给“调侃”过。但是感觉已经恍若隔世了。演讲那天,我和巴西男生像是公事公办地一样念着我们的婚礼策划,但是我越念越有一种充满仪式感的空虚,但是无形之中又很感动,有了那种漂泊无定的感情终于有了一个寄托的幻象。

        17年的感恩节的前一天,m爸带我和其他几个学生开车去纽约做义工。当时纽约下着鹅毛大雪,我们在时代广场附近一直逛到晚上,当时其他的几个学生都在皇后区玩,只有我和m爸,于是我提出去koreatown吃韩国菜,m爸就带我去了。我请m爸帮我点了一瓶烧酒,因为我当时不到21,是不可以喝酒的。韩国的酒度数不算高,甚至喝起来像果汁。我很喜欢喝,连着喝了四杯。屋外雪格外大,灯火辉煌,却有了一丝浪漫的味道。m爸和我聊得正上头,当他笑得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几秒的时候,我呆住了。我又开始感受到了那种类似于谈恋爱的甜蜜,想起了我当年和小弟亲密接触的时期。虽然我知道我还是个学生,不该往这方面去想,再加上m爸确实很帅,我也确实心里暗喜了一会。

        m爸是一个非常好、道德感和责任感都很强的人,每天都帮我和舍友做饭,而且居然做的还很好吃,就是非常像中国东北三省的大锅乱炖菜。m爸也打消了我每次想去中国城买中餐的想法。在他的帮助下,我的学习确实有了明显的进步。直到今天我依然十分感谢m爸。希望他能一切顺遂。

        一次,在学校走廊上,我在等m爸下完课送我回家,碰见了l,他便站我右边,好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一样开了口:“你家里人对你怎么样了?”我心里没有很惊讶,但我还是不得不开始接受他确实喜欢我的事实。毕竟像他这种一到英国文学课就睡大觉、考试交过三次白卷、ap微积分考满分、自己的英语成绩都不在意的大学霸,怎么可能会主动关心一个像我这样没心眼的傻子呢?但我沉默不语,拒绝了他的关心。

        安博其实也和我说过:“l他真的很喜欢你的,所以你每次上课的时候,不要再称呼我和l爸爸妈妈了,真的很尴尬的。他也确实很关心你。连你那天穿了什么,故意用裤子遮住,还是他第一眼发现的,连我都没看到。”我居然心里有点酸,可惜我对他没有喜欢,感情这种事情,就是毫不讲理,从来不分先来后到的。

        高四下学期,也就是快毕业的时候,我决定不参加球队了。我的队友audrey说:“你回来吧,我们想你了!这学期我们还投票选你做队长了呢!”我有点心酸,因为我要顾学业,而且加上家人的阻拦,我实在没办法继续陪他们了。但我也很想念在球队那每一天艰苦但是却闪闪发光的日子。虽然我再也不需要每天戴那个让我有点恶心的护牙牙套了,但是我真的感到开心吗?真的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吗?

        在这个学期,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处黄房子里,偶然通过这里的一位中国房东的介绍下,认识了改变了我人生的导师—-y老师。他是一名国际知名的油画家,在全世界很多国家都办过大大小小的画展。他不懂外语,来波村原本是来办一个小型画展的,原本一年前就打算从波村中转旧金山再回国的,可是当他一到旧金山的机场,就莫名其妙的被警方扣押回了波村。原因是有一个买他画的人构陷他,说他在波村卖给那个人的画是赝品之类的。但是y老师很清楚地记得,明明是那个人主动找了他好几次,夸赞他的作品和表达对他的敬仰之后,老师才把手上的一幅作品卖给了他。然而,那个人居然反咬一口,说买来的这画是假的,不是y老师自己画的,而是其他人伪造的。y老师一个国际画家哪里受的了这种污蔑?但他也无可奈何地留在了那栋黄房子里,每天靠一个美国的公益律师来帮他奔走于这起官司。如果他的官司一天没出结果,他一天也无法回国。其实y老师只要和那个人妥协,付些赔款就行了。但是y老师宁愿打官司,也不愿让那个人就这样得逞。于是这场拉锯战打了将近一年,都没出结果。

        当我和我家人得知这个污蔑他的人是一个在美国呆了有些年头的中国女人时,我们心里都明白了为什么老师会沦为这种处境。当我还没开口,老师先开口说出了我的心声:“在国外连美国人都没骗过我,坑我的竟是中国人!”是啊,在国外,反而是中国人坑中国人更多一些。我之前也遇到过,往往都是我们最信任的人,在关键时刻差点将我们推下深渊。这个社会的险恶,在学校里是没有人会教你的。就连出了社会上这么久的人,也体会不到。于是我家人决定帮助y老师,帮他一点点地编写一份份的有条理的证据清单,同时我也建议老师打电话催促美国律师,因为美国律师的办事效率本来就低,再加上这还是个免费的律师。结果打电话也还是没有进展,我家人就建议老师开车直接去法院找律师催他办理案件,老师半信半疑地照做了。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美国律师怕了,怕他在法院说他办事慢,就火速帮他处理案件。在此期间的三个月,我请求y老师教我如何画画,以应付ap美术课。y老师却一口答应,每天下着大雪都会来我家,教我如何一笔笔地画各种素描、水彩画、油画等,教到我会为止。老师为人亲切没架子的同时,对我也要求高。他要求握笔的姿势一定要正确,否则很大程度的会影响画画的技巧。而且下笔一定不要犹豫,一笔勾成,越利落越好。每次我家人坚持要付老师学费,但老师每次都断然拒绝了。“你们帮我如此大忙,我就当是抵消这笔费了。我只是纯粹欣赏nancy才愿意教她的。她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虽然没有什么画画的基础,但她很愿意专心学,而且这两天的进步也是很明显了。我之前从来不收徒弟,她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以前从来只觉得我这辈子只会画火柴人的我,现在在老师的辅导和孜孜不倦的反复刻画修改下,居然能自己画出这么细致的人物出来,还开始注重起比例,这使我觉得,奇迹发生了!

        “nancy和我说,她想在老家开个画廊,我可以帮她一起开!回国了不怕找工作,只要她坚持练下去,我会尽全力帮她实现画画的梦想!”在陕西菜馆,y老师兴奋地和我的家人说起了我偶然提到的点子。我心里很感激,原来老师是这么重视我的每一个看似荒谬的想法的。“只是现在才开始报名上艺校,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我家人问y老师。“考不上艺校也没关系,只要她坚持练下去,一定会实现开画廊的目标的!”老师真是个理想主义,我当时哭笑不得。“画画和弹钢琴一样,都是是有感情的;每一笔线条、每一抹色彩,都是可以抒发独一无二的情感的,而你需要用心去表达它,不要顾虑太多。”没想到,y老师的这句话,我恐怕永远也忘不了了。y老师还帮我在michaels花了大半天时间买了一套很贵的画架和水彩颜料、做镶嵌画的水晶装饰、松节油,教我认识土黄、橘黄等我以前从来没听过的颜色。

        直到毕业的前一个月,我才知道,y老师的案子已经出了结果:他赢了这场官司,可以提前回国了。经过一年多的坚持,老师终于要回国了。我和家人都替他高兴,因为这其中也有我家人的功劳,帮他列举证据清单、在中国城到处咨询律师等等。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老师很可能还要再呆个一年。然而他回国的那天,我没法送他去机场,因为我正在做英国文学的大考。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这段在特殊时期遇到的“师徒”缘分,也在无意中驱散了我对自己的艺术天分的质疑,也无形中使我发现人生中的另一抹色彩:万物皆可描绘,即使是稍纵即逝的一些美好。

        四、一瞬间的心动

        在毕业的时候,学校组织大家互相给特定的对象写信,而且不会公开。我心里一动,打算趁这最后的机会表白。而s在去年也警告过我,千万别告白,否则可能再也没法和她产生交集了。我也知道r是典型的天主教徒,不可能接受同性,但我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就算这样,我也要最后再拼搏一次,免得以后见不着了才开始后悔。我于是写了三页信,告诉r我其实喜欢她很久了,我是怎么在球队里坚持下那么多艰苦的训练、是多么希望她能多感受到我的每一次进步的但我没写想和她在一起的想法。r在收到信的第二天,在毕业典礼上的拍照环节,她没有再理我。我懂得,这是婉拒。所以朋友也做不了了。我习惯了,因为以前阿闰也是如此对我的。但我始终不知道,r是怎么看待我的。我想起以前和队友去她家,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离异,妈妈嫁给了继父,她现在就和他们住在一起。我当时觉得她有点可怜。所以我希望能照顾一下她,给她原生家庭所给不了的安全感,但是她估计也不会再给我这个机会了。可能就此别过了,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至于l,我是对他有一点愧疚的,因为我并不喜欢他。也希望他能找到一个比我更优秀的归宿吧。18年的毕业典礼那天,我和a在领完毕业证书、和一个个同学都拍完照后,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那家巴西烤肉店。依然还是那家我们放学后欢乐的聚集地,然而在今天却显得格外苦涩。我们还是点了和以前一样的鸡心和烤牛肉、椰子汁,但是吃起来却少了那种滋味。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吃这家了。我在结账的时候,安博问我,咱们什么时候能再次重逢?

        我也不知道。她这么问,是因为我们去不同的大学。但是我内心一直希望,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的。我很喜欢波村,在波村的好朋友数量也是最多的。我也确实在波村学到了很多。一滴泪从她右脸滑落,我搂住了她,像往常玩闹一样亲了她一下。她这次没有恶作剧地乱摸我,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她坐的车离开了,我终于忍不住在烤肉店门口哭了起来。她留存的气息还在门口上空飘荡一样,久久未曾散去。

        在毕业后的第二天,我和m爸提出去波士顿美术博物馆去再参观一次。毕竟我也要即将离开波村了。“好啊,我把金也叫上。”金学弟也是中国人,他正觉得呆在村里有些枯燥,所以也搭着m爸的顺风车和我一起去了博物馆。m爸这次没陪我们一起参观,他开车去别的地方办事,要过几个小时才能来接我们。我其实之前也来过这个博物馆好多次了,但是我还是想再最后看一眼。我非常热爱博物馆,总是有一种穿梭时空的震撼感,巴不得能在博物馆吃住下来。金学弟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不单独行动,随着我从欧洲文艺复兴馆一直到古埃及木乃伊馆,“我也去过大英博物馆,那里的木乃伊真的是不要钱一样的摆着,数量之多,我印象太深刻了!”当我入神地盯着古埃及壁画的象形文字和泥塑的小人时,我感觉到一双手臂从我背后缓缓圈住了我,我呆掉了,但是一动也不动。是金学弟。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左肩上,我整个人差点裂开了。他这是在干嘛?我以为他是那种很斯文的人,结果却是这样的人?但他并没有松开我,抱着我好一会,等我回头看他,他才放开。我感到诡异之余,竟然还觉得整个人有点轻飘飘的,有这种感觉的上一次还是在纽约那个梦幻之夜的时候。

        出了博物馆,望着附近的三一教堂,红色的穹顶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使我驻足不前。我曾经无数次地路过这里,买加拿大鹅的羽绒服、等待着m爸的车的影子,和安博、克莱尔一起说笑着等车波士顿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城市,需要细品才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和低调的美好。在那一刻,我希望自己能永远停留在和队友们坐着校车一起集体唱着歌、去别的学校参加大小比赛的那每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车外的树叶伸出双手拥抱着我们探出的脑袋,勾勒出比赛时就算跌倒无数次也会为每一次进球而热血沸腾地欢呼着的我们,是世界上最无可取代的光源。

        结局是,我的这所学校因为资金周转不足,在我们这一届毕业后,就关门了。即将成为历史的我们,却抹灭不了我和这些人的相遇,而且终有一天,还会相遇。

        我还会再回来的。这是我的心声。命运会让我漂泊到哪里?我也不确定。这么多年,我都是谨慎地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即使是输得一败涂地,我也甘心再从头来过。

        再后来,我听说r有了男友,难过了大半年,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到最后在别的州上了大学,开始为学业忙碌起来时,终于忘掉了这段关系。

        青春总是有汗水、有心酸,但是这是一段最为纯粹的时光。我当年离开加州时,自问,青春到底是什么?自己的青春是否就此结束了?但是直到我来到波村时,我才发现,远远没有。青春不仅仅是生理的成长过程,还是一个人心智成熟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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