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波澜骤起
莉亚一路狂奔回旅社，从柜台那里抓了张纸，给依莎写了个潦草的便条，说有紧急情况。她描述了两句悬崖上的情景，把信纸投到一堆正准备寄出的邮件里，恨不得它立即插上翅膀飞去银雾部落。伙伴们对她早早回来表示诧异，莉亚充耳不闻，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踱步。
那声音怎么回事？要么是她疯了，要么了不得的事要发生了。依莎会不会已经在预知画面里看到了刚才的景象？希望她能有个解释得通的答案。一定得有个答案。
接近正午，阿贝、芬和卡洛在莉亚之后不久也返回了树屋。对于为什么突然转身跑掉，莉亚用“肚子疼”胡乱搪塞过去，尼可他们信以为真，嘱咐她去煮一壶热水。
莉亚拎着水壶走下由前厅通往厨房的楼梯，心神恍惚，险些和对面过来的黑影撞了个满怀。她忙不迭地道歉，以为碰上了步履匆匆的旅客，谁料那人直向着她迎头冲过来。
莉亚一愣，水壶几乎脱手，她用它在身前一挡，堪堪避过袭击。那人又上前两步来抓她的手腕，莉亚闪身退让。
一身黑衣，不修边幅，黑发垂到肩膀上方，可不就是凛冬晚会当天弹七弦琴的那人！近距离一瞥，他四十来岁模样，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幽邃的黑眼直直注视着她，面色平静。一晃之间，莉亚觉得他的眼睛闪烁出金色。
“喂，这是干嘛啊！”她后背靠着楼梯栏杆，一低头，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让他扑了个空。来回往复，莉亚陡然意识到，那人想捉住的目标是她的左手。
戴着浮空石链的手。
她索性把水壶“啪”地放在楼梯角，赤手空拳跟对方争斗。他没带武器，动作不算迅捷，还有些僵涩笨拙。三两下拆招，莉亚就感到他脚步虚浮，体力也不堪一击，只是执著地一次次探手去够她的手腕。要不是在狭窄的楼梯上伸展不开拳脚，加上身为树屋旅社员工不敢肆无忌惮对客人动殴，她能轻而易举把他制服。
“嘿，住手！别打！你要干嘛？”莉亚扬声问，对方毫不理会，却被她逼得慌手忙脚，节节败退。她又好气又好笑，这琴师这么弱，闲的没事跑来找茬吗？怕不是精神不大正常？
还没到饭点，大家都在厨房忙活，顾客们也没下来，没人目击楼梯上的混乱。他们踢翻了水壶和一个花盆，几乎扭打成一团。莉亚眼角余光瞧见芬从下面不远处走过，大叫：“芬！帮我一下！”
“哇，莉亚你坚持住！”
结实的藤蔓像水流，从芬手心喷出，迅速生长，缠绕在那黑衣人四周，牵制住他的手脚。
莉亚呼了口气，决定一击取胜，那人猛一抬头，喃喃道：“一半熊熊烈火，一半涓涓细流，你是预言里的另一个人，你是红石岛人和水妖私通的产物，本不该出生的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可这由不得你选择！”
他嗓音低沉沙哑，莉亚一怔，冷不防，那人举起手，抛出一团悬空的火，直朝着她的脸飞去。楼梯下的尼可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莉亚下意识地伸手挡脸，却稳稳接住了那团滚烫的明火。火苗在她手心上方悬浮，跟随她呼吸的频率摇曳。
和卡洛一样的法术！红石岛人！
莉亚目瞪口呆，心快跳到嗓子眼，盯了那人一眼，又惊异地望着自己托在掌心里的火，感受到炽热的温度灼烤，但双手安然无恙，甚至好像可以让它变大变小，熄灭又重新燃烧，变成幽蓝色，或者太阳的金黄——
“看见没，红石岛人的血统。”那人满意地咂咂嘴，“第一次就能接住我扔出去的火，后生可畏，可畏。”
“什……么意思？”
他拨开藤蔓，解放出自己，又来抓莉亚的左手腕：“你妈是银雾的女巫对不对？她应该从没告诉过你，你爸来自红石岛，所以你和你的双胞胎姐妹是水和火的混血，最危险的混血。你不能被他们找到，但已经太晚了。”
“双胞胎？瑞塔！你认识她？认识我？”莉亚语无伦次，“你是谁，这怎么回事……”
“我是街头艺人黑鸦。我不认识你的姐妹瑞塔，但知道你们就是我的预言提到的人物。以前之所以没人发现，是因为你真正的力量在这里，被封起来了，喏。”男人把手指按在浮空石手链上，“你确实没有继承什么水的魔法，但如果能解开它，你体内火的能力应该非常强大。”
莉亚手里的火苗摇了摇，灭掉了。那手链突然像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她的手腕内侧，猛力收紧，烫得她剧烈疼痛起来，前所未有，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马上要喷薄而出，把四肢和胸腔撕扯成两半。她两眼一黑，呼吸急促，不顾一切地挣脱，扶着栏杆站稳。
“喂！你们……”
芬着急地跑上台阶，后面跟着赶过来的帕米。卡洛的脑袋也从墙角探出来，震惊地看着剑拔弩张的莉亚和黑鸦。
“你对她干了什么？”帕米质问黑鸦，“我并没有允许——”
黑鸦耸耸肩：“只是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继续把她蒙在鼓里了。那个小丫头，听着，红石岛现在有人大概正不惜一切代价到处搜寻你……”
“等等，停，”莉亚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预言？什么水火混血？什么封起来了？你说我爸是红石岛人？我有火的能力？帕米？”
“对。你是依莎和一个坐船来这边办事的红石岛男人的孩子。他们当年是在树屋认识的。我没问过他的名字。”
“所以，你们都知道？不可能……”莉亚咽了口唾沫，“那瑞塔呢？我听见她喊救命，她被你说的什么人弄走了吗？死……了？”
“没有！”“在红石岛！”卡洛和黑鸦同时脱口而出。
莉亚目光涣散，扫视了一圈，落在墙角的卡洛身上：“在红石岛？什么鬼这都是？你也认得瑞塔？她在哪，怎么了？这什么混血的事，你也早就听说过是吗？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卡洛！回答我！”她三两步冲下去，揪着卡洛的外衣领子使劲晃了晃。
卡洛捉住她的手：“莉亚，冷静，瑞塔没事，没事的。你爸爸当时是坐船来浮空岛商量事情的，跟你妈妈认识了。你妈妈生下你们，应该是在他回去之后。红石岛上有个城堡，那里的城主想用混血儿的血锻造出浮空石，他听到一个流传很广的预言，以为水和火的混血是完成这件事的关键。瑞塔就是他秘密派人劫到红石岛去的，她这几年一直被软禁在红石城里观察着。但他们不知道她还有个双胞胎，就是你。”
“那瑞塔现在还在那儿是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难怪十二岁那次，我在树林里看到了几个黑影子，原来不是幻觉。”莉亚空洞的双眼转向黑鸦，“还有你，你们都是串通一气的不成？——卡洛你不是什么无家可归从红石岛逃出来的吧？根本就是他们派来的吧！”
“不是的！”卡洛咬紧牙关，“我跟他不认识。莉亚，我是来找你的。有个收养我的老头建了个组织反抗城堡，暗地里保护和帮助瑞塔。我们听说了还有一个女孩，觉得必须抢在城堡之前弄清楚她在哪。所以我偷跑过来……”
莉亚打断他：“那有什么区别？你从第一眼见面就认出我是谁，然后居心叵测地潜入树屋，还故意搞出那些名堂，看着我一无所知，耍我很好玩是吗？是不是打算哪天把我绑架了，放到你们手底下也给关起来啊？”
“不是的，我明白你现在很难接受……”
莉亚退后半步，表情冰冷：“保护，帮助？真那么想的话，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呢？非得等我被攻击了，才说哦对，就是这样，惊喜吗意外吗？挺深藏不露啊？他们说红石岛人都是骗子，我以前还觉得扯，今天见识了！太虚伪，太离谱了。我是浮空岛人，以前是，以后也是。我不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卡洛耳朵通红，拳头撑着墙壁克制了两秒：“行，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怀有目的，不配得到你的信任，可红石岛人不是骗子，你身上流着我们一半的血，就像你是银雾部落的孩子一样，是真的。我以为你不会有那些老古板的观点，结果你还是以你的血统为耻。我没刻意隐瞒什么，只是觉得太早告诉你不好，就刚刚，在悬崖上面，我本来是打算说出来的！”
莉亚瞪着他：“哦？你能藏了一整个冬天，那我怎么判断你现在说的就属实？吹得天花乱坠，谁知道你想什么呢？我不想再看见你，咱们不该认识，你就不该出现，我尤其不该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们一个两个的冒出来，全是混蛋！我看只有依莎会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说通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
她声嘶力竭地发泄完，双脚发软，差点背过气，右手灼烤似的滚烫，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莉亚，别激动，听——”
“还好吗？你快晕了，赶紧坐下——”
帕米拦在身前，芬想拉住莉亚，却被甩到一边。莉亚跳下台阶，把卡洛和黑鸦都推了个踉跄，径直往门外跑，向雪地里的马厩奔去，全然不顾背后急切的脚步声。
回家，回银雾部落！她从没这么渴望某个答案。世界在塌陷，崩毁，碎成千万片。耳边轰鸣着黑鸦的声音，瑞塔的声音，那簇火焰的温度还在她手掌心，拼命叫嚣着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又一场让人冷汗连连的噩梦。
火，预言，城堡，秘密……
越来越近，木门就在眼前，她要跃上那匹最快的马，一刻也不停，跑回部落去。皑皑白雪反射着刺眼的光，闪耀着，旋转着，讥笑着她。手腕的刺痛令人窒息。
“混蛋卡洛！瑞塔……”
莉亚脚底下一个趔趄，头朝下着地以前，就陷入一片黑暗。
“谜语，尘埃和水滴，钥匙串的节奏叮铃叮……
月光掉进喷泉里，听……”
烟雾弥漫的部落小屋里，裹着长袍的依莎缓缓搅动着锅底，半闭双眼，聚精会神地念诵预知的咒语，感受着斑斑点点的色彩逐渐凝结成完整的画面，告诉她未来的方向。
时间凝止。依莎微皱起眉，突然睁开眼，眼底透出惊慌。
“不对，不对，哪里出了错……”
又念了一遍，两遍，三遍。仍然是同一个结果。
“天啊……”
她摇摇头，走出门外解开拴着马鞍的绳索，趁着夜色跨上马背，无声无息，沿僻静的小路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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