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谋

第二天，我就踏上了通往广盛和的马车，离别时，容老爷子站在门口百般叮嘱，像个送孩子头一天上学的大人，我接过他特地早起准备的食盒，心里有点小感动。

        广盛和是容家的商号，总部位于渝安城东边的碧瓦巷，名字说是巷，其实占地千亩，整片区域都是商业化的街道，越接近中心楼越多，来往行人无不穿红着绿。

        碧瓦巷是早些年名门望族的所居之地，随着容家弃官从商，经济逐渐有以此为中心发展的趋势，到现在的独占鳌头，遍地琼楼玉宇，犹胜首都气派，如果说渝安城是盛产富商之地，那么碧瓦巷就是众富商竞相追逐的地方。

        “气色不错，看样子昨晚在天上人间还挺享受。”没想到一进马车就看到了容蠡，凉飕飕的声音，将我大早上的神清气爽吹了个干净，双双怎么也不提醒我这辆是容蠡的马车。

        “简直折磨，他们都是些庸脂俗粉，现下看到家主，我才明白什么是享受。”违背良心地说出这样的话，容蠡是一家之主，想在容家好过，就算不讨好他，也得尽量和气，我忍！

        “油腔滑调。”容蠡冷笑一声，并不理会我的奉承，低头继续看他的账本去，一下车，就麻溜把我丢给了万香坊打杂。

        男人就是善变，昨天说让我当他的助手，今儿看我不顺眼，就当垃圾乱扔，不过也好，没看见他，呼吸都倍顺畅。

        广盛和旗下有五大产业，分别是钱庄、酿酒、玉器、丝绸，香料，是营收的主要来源，万香坊便是其中掌管香料的部门。

        人多任务重，打杂都不轻松，对于这门苦差事，我是一百个不满意，就跟茶馆小二似的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累得我前胸贴后背，午饭后还没得休息，管事便让我赶紧去打扫议事厅，说坊主待会就去，我才不在意，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睡午觉。

        推开议事厅的门，里面一尘不染，依我看来根本就不需要打扫，这些人就是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做。

        议事厅中间是个茶桌，两边木架林立，层层摆放各式香囊，我对这东西没啥兴趣，走到角落处就靠墙睡觉了。

        这次午觉不太安稳，梦里我变成一个香囊被人追杀，在没有尽头的路上不停奔跑，这时候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现了，他骑着马向我伸出手，我刚要搭上，那手却立刻变成一柄长剑，刹那寒芒大盛直直朝我脖颈挥来。

        啪嗒。

        我躲避不及，血溅眼眸的最后一刻，只依稀辨明那刺目灿阳下的面具，一面慈祥端正，一面凶恶丑陋——

        是双面佛。

        我满头冷汗醒来，头像是要被炸开一样，目光掠过木架看去，茶桌上不知何时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烦死个人。

        我见他们光顾着说，都忘了喝面前沏好的茶，实在浪费，干脆也找了个椅子坐下，拿起一杯茶喝，碧螺春香气浓烈，味醇甘甜，我心情大好。

        “茶艺不错。”

        正口沫横飞的绿衣女子被我的评价吸引过来，开心地双手叠在脸颊一侧，“啊是吧，你可真有眼光，我给你再沏一壶。”

        就这样，我和这位绿衣姐品起了茶，而那两个男的还在继续议论事情，闲着无聊，我好奇地拿起桌上的一叠资料翻看。

        资料上涵盖了新产品从原料进货到营销宣发的过程，环环相扣毫无遗漏，没问题但也算不上出彩，很普通的一套方案，我猜他们应该是在为销量苦恼。

        果不其然，那位比较强壮的蓝衣男子从袖口取出一张纸摊开，道，“这是芝兰阁的销售计划，我托了关系买来的，和我们大同小异，非要说区别，那就是产品受众不同，我们产品面向的受众是官商贵人，而他家主要是卖给平民百姓，价格低廉，很受欢迎。”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实在不行……跟他打场价格战？总不能亏本吧。”

        他对面的人立即否掉了这个提议，“不可，会令牌子掉价，东西就算烧掉也绝不能降价促销，陈武，再想想别的办法。”

        一听就是做主的人，我这才朝说话这人望去，他坐在我的斜对面，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肤色白皙，眉目如画，乌发以玉簪半束，其余随意垂落在肩上，一身月牙白长袍更显他气质矜贵清雅。

        我一向喜欢儒雅范的男子，这一望便不由多看了几眼，偌大的屋子随着思考难题沉寂了好半响，绿衣姐依旧热情地泡着茶，瓷制的茶具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让人听入耳里更加烦躁。

        资料旁是几个精致的香囊，我拿起香囊仔细端详，名师设计，珍贵香料，一流营销，无一不是为富家千金量身定做，可就是这么好的东西，竟然会亏本？

        我轻轻摩挲着茶杯，“不会是顾客有替代品吧，因此用不着这款香囊？”

        陈武连忙道，“你倒是点醒我了，一个月前的确出过一款类似的，因为卖的好，所以我们才决定多出一款，没成想之前的名气没给这款引流，反而扑得亲娘都不认。”

        他垂眸轻嘲，“当初也是顾客吵着要的，说什么日夜蹲点，我还以为真的…哎！”

        “广盛和的香囊保香期久，加上价格昂贵，哪怕是富贵人家，一年也用不上几个。且刚过一月，还没过新鲜期，就好比一个人刚吃完牛肉面，还没来不及回味，你又按头他吃一大碗，他不被吓跑才怪。”我笑。

        推广本就是慢慢吊胃口的过程，哪有人着急推出产品的，陈武也是被金钱一时蒙昧了双眼。

        “那依你的意思，老顾客是没指望了？可普通人也买不起啊。”陈武捂着额头，沮丧极了。

        “广盛和不是有钱庄吗？我们可以和钱庄联合放贷给顾客，让顾客能够提前消费，在享受产品带来的快乐同时提高生活的质量，并且不要求一次还清，将还款分为数次，以减轻他们还贷的压力。

        但在放贷之前，我们需要考察顾客的实际收入以及还款能力，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进行放贷，必要时候可以财物抵押。”我一口气说完，感觉在场的人看我的目光都有些变了，连绿衣女子手中的茶杯都开始放下来，她好像顷刻间对茶失去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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