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温柔
依旧没什么语调的声音，竟带了丝恳求。
似乎整件事情里，这是他唯一所担心的。
闵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有些长了的刘海遮住视线，让人读不懂他在想什么。
炽热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手臂，温度降低了几分。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需要经过校领导综合考虑得出结论。”似乎觉得这么说过于冷血，初春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能知错就改，应该不会那么糟。”
闵邯嘴唇轻颤，像是还要说什么。
最终只是背上书包离开了。
望着少年高瘦的背影，初春长吁了口气，喝了口已经冷了的咖啡。
桌上的午饭也一并冷掉，办公室又没有微波炉，只好就这么倒掉。
开学第一天就闹出这档子事，最令初春头疼的是事件的负面影响。
至此，全班乃至全校应该都知道了他们班两位同学的“丰功伟绩”，看热闹其实没什么，但如果引起一定范围内的恐慌可就难办了。
头上的积雨云越聚越多，没多久就被一个奶油夹心面包冲散了。
这时下午第三节课结束，走廊里的学生来来往往，高一教师办公室里只有沈老师注意到初春愁云惨淡。
这里的老师大多经验丰富，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沈老师也只是简单出谋划策几句就去准备接下来的课程了。
直到眼前多了一个面包，初春才从混乱的思维中得以解脱。
“食堂还没开门，先用这个代替一下午饭。”俞正修顺势坐到她面前的位子上。
他看上去和离开时没什么分别，无论一年前还是现在，一直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谢谢。”两人一来二去也算熟了些，初春没跟他客气，撕开包装袋咬上一口。
口感绵软、奶香扑鼻。
味道还不错。
“卞齐昌家长来医院，我把检查单交给她就回来了，下节是我的课。”俞正修边整理教案边说，“学生家长表现的有点过激，但好在伤势不重。”
初春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回：“谢谢。”
她双眼黑白分明，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人看时显得天然无公害，鼓起的腮帮子就像储藏食物的小仓鼠，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
俞正修也无可避免的中了招。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忍住在对方头顶揉两下的冲动，起身上课去了。
……
四十五分钟后。
初春例行检查班级课间纪律，意外发现学生之间的话题大多从打架事件转移到他们语文老师身上。
“姐妹救命，一整节课我都在盯着俞老师的脸看，真的好帅！”戴眼镜的女生捧着脸呈花痴状。
“听说他是中法混血哎，这么好看的人确定不是演员吗？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是咱们语文老师。”扎马尾的女生附和道。
“真希望课表上只有语文课。”
“附议！”
“……”
看着班里一双双发光的眼睛，初春松了口气之余不由得感叹：
现在教师行业也越来越卷了。
不过这也难免。
拥有出色外型的人走到哪里都能博人眼球。
第四节课过后便是晚自习。
上晚自习的学生一般分为两种：一是自愿参加；另一种则是住校生。
由于人数不多，晚自习教室定在一班和二班，由各年级老师轮流看管。
初春看了眼值班表，确定今天没有值班任务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下一班列车七点到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匆忙离开时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初春连忙道歉，看清对方面容时愣了一下。
若非对那眉眼过于熟悉，她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人。
明明只是多了副眼镜，气场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戴上半框眼镜的俞正修敛了平日里四处发散的魅力，狭长的眸里浸满温和，整个人像一块莹润无瑕的玉，慵懒而不失矜贵。
初春有些慌乱地错开视线。
忽然理解了女生们的心思。
“工作辛苦了。”俞正修扶了下眼镜，脸上是和善的微笑。
注意到初春对自己外貌变化产生的疑惑，他解释道：“下午这个时间视力会减弱一些，需要眼镜来调节。”
“准备下班了？”
初春点点头，“嗯。”
紧迫感一扫而空，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张俊美容颜。
她真不是花痴。
可长发加眼镜什么的压根无法抵挡。
“没记错的话，初老师是坐地铁上下班。”
俞正修一句话将人拉回现实。
初春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急忙道别后打算朝地铁站来个百米冲刺。
还没踏入半步，纤细的手腕便被人握住。
初春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心跳凝滞了一瞬，连带着时间也暂停片刻。
“抱歉。”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俞正修松开手，说，“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去车站。”
“这不太好吧……”
话是这么说，初春还是很希望对方能载自己一程的。
列车半小时进一次站，要是错过了六点半那班，妈妈做的菜该凉了。
可她又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顺路。”
短暂的静默后，俞正修开口道。
他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不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才会想出这么蹩脚的理由。
好在她信了。
没多久，白色劳斯莱斯启动，汇于繁忙车流中。
下午五点到七点为晚高峰时段，路上不算拥堵，时间绰绰有余。
夏末秋初的夜晚一天比一天急着到来，一道道车灯闪烁，同街道两侧的霓虹灯一起，交织成斑斓的网。
一中地处市中心附近，随便朝哪走都是繁华一片。
繁华的地方人声鼎沸、车流不息。
车窗降下，晚风裹挟着潮气扑面而来，吹得人心旷神怡。
初春难得放松片刻，想靠着车窗休息一会儿，但想到身旁还有人在，就只好强打着精神。
环视四周，她虽然没见过这个牌子的车，但不得不感叹是真的大。
内室宽敞，座椅柔软，让人恨不得睡到昏天黑地。
不对，她不能睡。
初春努力保持清醒，继续和眼皮作斗争。
“困了？”
丰富的教学经验使俞正修轻易看出身边人的困意。
“学校距离地铁站不远，睡着的话可能会着凉。”他顿了顿，说，“不建议的话，我送你回家也可以。”
“不、不用了。”初春连忙摆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再说……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
汽车驶过十字路口，笔直前行。
道路两侧偶尔能看见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他们三两城群，笑谈今天发生的趣事。
“应该的。”
“好歹我也是个副班主任。”
鸣笛声中，俞正修的嗓音显得那样低沉而富有磁性。
光是听一听就让人觉得舒心。
初春似懂非懂地看向他，圆圆杏眼中闪过疑惑。
所以送她去地铁站也在责任范围内的咯？
过了第二个十字路口，风声开始躁动。
夏末的风吹乱驾驶位上的人发丝，一刻不停的跃动着，给人一种凌乱美。
俞正修关闭车窗，伸出手将遮挡视线的头发捋至后脑。
不经意的动作，却险些迷晕了初春的双眼。
她从未觉得自己对长发男人有特殊的癖好。
可此时的心悸却又找不到更为恰当的理由。
“说真的，我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俞正修专心开车，似乎并未发觉她愈渐灼热的目光。
“嗯，我也是。”初春收回视线，望向车窗外倒退的景象，轻声回应。
一年前同一天的两次偶遇，让两人以为和对方的缘分就此终结，不料世界小之又小，兜兜转转他们竟成为同事。
这一切对初春来说都过于新奇，对俞正修来说亦是如此。
“如果那天我没有借车给朋友，之后的一连串事情也许都不会发生。”
“我们很有缘。”
“嗯。”
每每想起这件事，初春都会思考搬去月球后需要哪些日用品。
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但八成会有尴尬和或多或少的埋怨。
没想到俞正修会主动提起。
“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初春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般，“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了，一不小心就……”
“你不需要道歉。”没等她说完，俞正修打断道，“能直率袒露心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他说完不知从哪找出两块薄荷糖，“吃吗？”
“谢谢。”初春挑了颗草莓味的，撕开包装纸含进嘴里。
薄荷的清凉于口腔中迸发，彻底消除头脑中的困顿。
捏着小小的糖纸，她不由得纳闷为什么像俞老师这样成熟的人，车上会有糖这种东西。
转念一想倒也正常，就和自己喜欢吃抹茶蛋糕一样，只是个人喜好而已。
……
到达地铁站时距离发车还有十分钟。
初春道过谢后径自刷卡进站，手里还攥着刚才那张糖纸。
心里莫名的空落。
不过想到明天还能见面，就情不自禁的雀跃起来。
车厢一如既往的拥挤，她却丝毫不觉得烦闷。
将糖纸小心翼翼地收入钱包，初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聊天、薄荷糖。
全部出自某人的温柔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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