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爱要及时
天色渐黑，戎卡的人造月亮按时打开，战场骤然变得明如白昼。
眼睛酸疼，但时有期还是观测到了龙鳞细微的移动，然而命令下发不过短短一秒，那龙鳞便猛地提速向上长去。
时有期操控机甲飞到空中，只见变异体主体茎部的顶端已经由尖锐变成了圆钝的形状，中间生出了一个紫色的花苞。
花苞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花心处也裂开一道缝隙，就像茎内孕育着什么一样。直到花苞长到与月盘一般大小，花心处的缝隙便张裂开来。
首先入耳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而后，一个黑色龙头凭空出世，圆睁着血色的双眼，向战场发出了示威的低吼。
包裹着龙的花心开始下降，一节一节露出布满龙鳞的身体，而后落到地面，迅速枯萎了。
待到这个龙露出了真正的面目，时有期才发现这个变异体有多么诡异。龙头形似史前神话中的东方龙，鹿角牛头，驴嘴人须，然而背上却有着西方龙才有的翼，遮天蔽日，棱角分明。
只这些还不能算是诡异，更恐怖的是，他长条状的身体支撑在空中，包裹鳞片的腹底却延伸出了无数黑色的根扎在地底。之前被砍断的触手已然再生，却再也不是曾经软绵绵的藤蔓，而是包裹了龙鳞的两米粗的触手，形似鳄鱼的尾巴，不过尖端依旧生长着龙爪。
时有期上过许多次战场，见过的变异体没有一千也有九百，可眼前这个带有史前基因的变异龙实在让他感到惊讶。
更何况它还曾被嫁接在一株藤萝上。
略微思忖，时有期决定先发射一枚炮弹试试水。他汇聚精神力，将足以炸毁一座城市的腺体能量凝聚到拳头大小，装载在炮弹里，向那变异龙发射了过去。
变异龙张着血盆大口，将那颗炮弹吞入了腹中。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它要被拦腰炸断时，变异龙怒吼一声，口中喷出了巨火，翼翅竟缓缓变大了一圈。
时有期轻声问祝离：“你看见了么。”
祝离点点头：“看到了，喉咙处有个腺体。”
“它的腺体能吸收腺体能量。”时有期皱眉：“从前只在格斯见到过有腺体的变异体，怎么如今戎卡也有了。”
变异龙没给他们思考的机会，数十个龙爪一齐向军队扑去，有的坦克躲闪不及，竟被尖利的指甲刺了个对穿。
“各部门注意，集火攻击！”
一瞬间，成百上千的导弹向变异龙发射出去，可只看它指甲的坚硬便知龙鳞防御的程度。钢化一般的鳞片覆盖着它的身体，数次爆破竟伤不了它分毫，还令他饱餐了一顿。
军队反而损失惨重，不断有直升机和机甲被触手击落，硬度堪比金刚石的钢化合金装甲竟被龙爪钉在了地上。变异龙身后的翼用力一扫，战场便刮起了飓风，许多坦克甚至被平地掀翻。不断有人员伤亡，白茫茫的积雪被星星点点染上了红色，如同一幅血腥的踏雪寻梅图。
不断使用腺体能量让时有期的后颈微微发烫，额头也沁出了小片的汗珠。祝离听觉灵敏，察觉到时有期心率变快后，忙又补上了第二针镇静剂。
“有智慧，所以有大脑和心脏，但供能器官是腺体……”
“得有人去把它腺体拆了。”
时有期思考两秒，驾驶机甲来到了龙的侧方。变异龙不断喷出高温的火焰，空中的雪被融化成水，落雨般滴落下来。时有期没有犹豫，趁它吐火之时驾驶机甲进入了变异龙嘴里。机甲不怕火烧，在一层层火焰中行驶着，终于到达了喉咙根部。
它的腺体甚至有一架机甲那么大，就像喷发的火山，每一震便带着喉咙内轰隆轰隆的嗡鸣。时有期让机甲伸出控制钳，在腺体上猛地一刺在向旁划开，噗的一声，由内喷出了三米多高的焦黄色血液。
变异龙疼痛不止，发出痛苦的长啸，声浪甚至要将机甲震出口腔。时有期拨通队内通讯想要联系队友，却发现其余九人的机甲已经全部坠落。omega眉头紧皱，召唤出核能炮，向着腺体一炮轰了过去。
嗡的一声，变异龙口内骤然升起黄色血雾，烂肉飞溅到周围的壁上，汁液淋漓颇为恶心。待到血雾散尽，腺体处已经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坑，边缘愈合缓慢，时有期这才驾驶机甲离开。
现在要破坏掉它的心。
趁巨龙哀嚎驶出口腔内，时有期先停落在了它眼边，伸出控制钳，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它的眼睛。三根触手带着呼啸的风声挥舞而来，时有期灵巧避开，并未被抓到。
然而危险却在下一秒降临，当他停在另一边，准备刺瞎变异巨龙的另一只眼时，那龙突然转过头来，张开千疮百孔的嘴，死死咬住了机甲的前端。距离最近的触手也随之而来，勾住机甲后端，生生将机甲撕裂了开来！
机甲与驾驶者的精神力建有链接，因此当机甲被撕开时，时有期脑海经历了一场莫大的刺痛，坐在驾驶位上弓腰抱头，十分痛苦。祝离见状立刻抱起时有期，放出羽翼飞出了已经破裂的机甲。
时有期头痛欲裂，却还是强忍着不适冷静地说：“带我去它胸口那里。”
祝离绕过它的翼，在巨龙胸口处急停，时有期攀上它的鳞片，将所剩无几的腺体能量汇聚于右手，生生撕开了一片直径足有三米的黑鳞。而后手握成拳，向鳞片下的嫩肉打去，第一拳就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尚有幸存的直升机在天空盘旋着作战，见状扔来了一管电能炮筒。
时有期稳稳接住炮筒，祝离架着他飞向空中，时有期向它心脏连开了十八炮，最终将那块跳动的肉团轰炸得连渣都不剩。
残余的肢干行动逐渐迟缓，变异巨龙歪倒着身子向后仰去。一场战毕，祝离带着他向远处飞行，打算找地方休息。
等到飞出很远后，下方的空中突然闪过一片银光，还没等祝离反应过来，他的翅膀就感受到了鞭挞般的疼痛。与此同时，这只触手将他们二人直接打散，祝离眼睁睁看着时有期坠落下去，甚至还没来得及讲出一个字。
远方却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
“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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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订票时，圣旗市的居民已经在撤离了，因此星际航站并没有关停，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班返航的飞船。
江司霖和怀远刚下飞船时，看着航站空无一人的寂寥景象，便猜到了此次战争的严峻。
火急火燎出了航站，戎卡的人造月亮早已经打开了，天空中纷纷扬扬飘着雪，二人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远在天边的巨大变异体。覆盖着积雪的街边乱七八糟停着车，江司霖开了一辆看起来抗造的，直冲那变异体的方向奔去。
怀远坐在副驾驶，第一次见识到少将飙车的模样，默默攥紧了安全带。
江司霖开得飞快，即使是在障碍颇多的杂乱公路上也没降速，他们就这样一直朝着变异体的方向去，直到坍塌的大楼将路堵了个严实，便弃了车攀爬着向那边跑去。
来的着急，江司霖没顾得上换衣服，依旧穿着格斯的那件半袖军装，裸露在外的手肘和皮肤都冻得通红，狂奔在废墟间时却不断地呵出热气。
二人就这样奔跑了许久，终于到了战场边缘。江司霖焦急地搜寻着时有期的身影，同样都是指挥长官，他猜到时有期一定会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所以在一架机甲从变异龙口中飞出来时，江司霖确信那就是时有期。
他在战场上找到了一架已经坠落的机甲，发现驾驶舱里的战士因腺体能量枯竭晕了过去。于是江司霖进入了驾驶舱，建立精神力链接后抬眼一看，却惊慌地发现时有期的机甲已经被撕裂了。
他赶忙驾驶着机甲朝那变异龙头飞去，只见时有期让祝离带着落在了巨龙的心口。江司霖入伍多年，深谙作战之道，他指挥作战的打法一直是万无一失，于是他决定同时去捣毁那变异龙的大脑。
飞到变异龙上空，江司霖却发现这架机甲无论如何都不能召唤出控制钳，或许是在先前的作战中损毁了某些零件。于是他在武器库挑了一把钢化长刀与一架光电子炮，出了机甲跳到了变异龙头上。
alpha汇聚腺体能量于右手，同时将一部分能量也转移到长刀上。在撬开头顶龙鳞的一角后，江司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找到了巨龙头骨的缝隙，而后向下猛地一刺。巨龙仰头咆哮，他单手握住那柄长刀，用力一拉，将巨龙颅骨开了个偌大的裂缝。
精神力操控机甲飞到他脚下，江司霖稳步跳落到机甲顶端，而后对准裂缝猛然开炮，巨龙的脑袋瞬间就消失了大半，残存的脑髓也被他几下补炮轰飞了。
眼看下方的祝离带着时有期飞离了这里，江司霖也暗暗松了口气。他操控着机甲下降，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安放好机甲和里面那个昏迷的战士。非此星系的军官参加重大战役可能会给自己惹上麻烦，所以江司霖打算先离开战场，等时有期安顿好自己再去找他。
没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大概是那变异体残存触手的神经反应，一根触手竟直直抽上了祝离的后背，将他们二人打散了开来。
“阿时！”
眼看着精灵迅速坠落，江司霖的心似乎滚在了沸水里。他汇聚全部的腺体能量于双腿，不要命地奔了过去，终于在时有期落地前的一秒接住了他。
然而这对恋人已经来不及温存。奔来之时，江司霖的余光已经看到，那个触手正张着尖利的爪直直向这边扑来。待他抱住时有期，龙爪与他们的距离不过只剩一尺，于是江司霖将时有期护在了身下，安抚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就在那一秒，江司霖料想了许多种可能。他或许会死，但能换下时有期的命让他觉得无比荣幸。又或许会残废，再也不能投身他所热爱的事业与战斗，只能过日日被人照顾的生活。娇气的omega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来照顾他说不定会有多委屈。想到这些，江司霖心里就生出了许多疼惜的情绪，觉得还是死了好，不拖累老婆。
虽说死亡对江司霖来说是不错的结局，可他内心深处却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小声呐喊着。江司霖嗅着omega身上混合了血腥味的山栀香，那声音便越来越大，直至震耳欲聋。
他想活着，想和时有期过属于他俩的日子。
江司霖开始后悔自己前几个月的口是心非，后悔对于追来格斯的omega总是一张臭脸，后悔无数次惹他愤怒，甚至后悔喂他他最讨厌的胡萝卜。
在真正的生离死别面前，江司霖终于大彻大悟，原来比起离开深爱的人，家族的恩怨和负罪的内心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如果他能自私一点，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举办了婚礼。三个月的时间不短，已经足够一对新人去蜜月度假。
如果他再厚脸皮一点，说不定蜜月途中就会孕育一个小小时，他会像时有期一样漂亮。
如果小小时长大，他就可以牵着时有期的手去参加家长会，偶尔低头亲吻他的耳尖，让同学们都羡慕小小时父母恩爱，家庭美满。
如果他能和时有期一起变老，他会每天都推着时有期去桦甸歌剧院，一遍又一遍地看他们看过的那些歌剧，重温属于他们的浪漫。
如果……
如果早知道今天要死，江司霖会在见到时有期的第一秒就告诉他，他有多么思念他。
这样想着，江司霖的眼眶涌上了悔恨的眼泪。他剧烈地呼吸着，试图将那山栀香永远封锁在自己身体里，而后调动腺体能量加固身体，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那一瞬间，江司霖感到一阵失重。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他的眼前也从厚厚的积雪换成了幽暗的天幕。
他听到了胸膛被穿破的声音。
纷纷扬扬的大雪迷了alpha的眼眶，江司霖努力瞪大双眼，看着将自己反压在身下的omega。时有期的银发早已被锋利的龙甲斩断，飘散到空中与雪花融成了一片。他那金色的瞳孔中是自信的笃定，淌着血的唇角张扬地上翘，似乎这本就是在他掌控下的结局。
omega薄唇轻启，说出了博弈胜利的台词。
“承认吧。”
“你还是心疼我。”
最后一点巩固身体的腺体能量枯竭，时有期缓缓倒在了alpha身上。他苍白的唇蹭到江司霖的额头，就像临别前的最后一吻。
今日起，他是他再无相见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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