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泰兴十年十月泽州
陈昭国泰兴皇帝登基十年间，可谓是励精图治，也算得上国泰民安。近段时日泽州城内一直断断续续有匪寇流窜，这座和皇城间隔两城的北方小城是匪徒常爱光顾之地，自然，泽州首富陈家便是盗贼的首选。
河山楼上火把相连，灯火通明，陈家家丁个个手持锄头镰刀围绕在楼的窗边，姿势戒备，准备随时围攻破楼之人。
楼外的这批人是最近活跃在泽州的一伙盗贼，号称什么“斩龙帮”。名字一听就是反朝廷反社会之流。
“斩龙”二字，那岂不就是“斩天子”，这还得了，所以这帮人一到泽州便遭到官府的围剿，逃窜多时，近几日到达“陈家庄”附近。
到达“陈家庄”后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在周围转悠了几天，后来实在找不到突破口，选择半夜偷袭。也算不上偷袭，因为这群匪寇选择闯陈家的正大门，在陈家正大门后方的就是镇守一方土地的河山楼，不入楼可进不了陈家这院。
说起这河山楼，那是一个结构巧妙。取“河山为囿”之意的河山楼，专为抵御流寇侵扰所建，整体为砖石结构，没有方木，同时能容纳千余人避难。
它三层以上才设有窗户，进入堡垒的石门高悬于两层之上，通过吊桥与地面相通。为了便于探知敌情，河山楼楼顶不仅建有垛口和堞楼，而且还专辟有利于转移逃生的秘密地道。
为了对付可能出现的长期围困，楼内还备有水井、碾、磨等生活设施，储有充足的粮食。城墙内四周设藏兵洞，计五层，为抵御贼寇时家丁、垛夫藏身小憩之用。
楼分七层，层间有墙内梯道或木梯相通，底层深入地下，备有水井、石磨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并有暗道通往城外，方便族人逃生。
顶楼有一个鸣钟，钟一响，可惊醒陈家庄内每一种沉睡的生物。而且顶层常年有人驻守，一有人靠近，便会警铃大作。
今日“斩龙帮”偷袭时，钟声大响，陈家家丁都拿着家伙什冲进河山楼进入戒备。
楼下大门外骑在首位的匪徒手持□□，脸色黝黑，腮帮子饱满，粗布短襟，露着胳膊，不像是生活在初冬的人。但他一开口却是和长相不符的尖细之声，相当违和。
“让陈綦出来。”匪首压着嗓子喊。
“家主岂是你一杂碎想见就见的。”陈家管家站在河山楼顶向下嚷。
“泽州陈家好歹也是首富之家，言而无信也就罢了，怎么底下人张嘴就喷粪”。说着还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汉子的身子，女儿家的姿态。
这时，那匪首旁边的人向楼里扔来了一个荷包，绣着“陈”字，挂着精绣的醒狮玉穗。这个“陈”字是金银彩线交织所绣，很是特别，是陈家家主及夫人独有，兹事体大，家丁赶紧送到顶楼陈管家处。
陈家礼节较为繁复，佩戴规格要求严格，家主和夫人一般用金银线进行绣制装饰，其余长辈用金线，子女用银线，下人用普通针线。拾到荷包的家丁一眼看出这是家主之物，便不可怠慢。
管家拿到荷包后吩咐身边的下人几句，急冲冲往内宅赶。
陈管家一路疾走，眼看着穿过前方的庭廊马上就要到达书房，心里盘算着怎么将荷包的事情汇报给家主。这只荷包是当年夫人三年孝期满回陈家庄路途中丢的，家主为这事还斥责过随行的下人。
别人不清楚，但陈管家是知道些内情的，似乎是夫人拿这荷包许诺了什么人，如今恐怕是债主上门讨债来了。
陈管家一边打着腹稿，低头撞上一人。眼前映入一角月牙色的袍子，袍边绣着藏青色的玉兰花，来人正是家主胞弟陈襄。
心里犯起嘀咕:二老爷平时要么在后堂参佛读经，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俨然活得像神仙的姿态。今儿怎么有空出来了，平时土匪都撞大门了也没见他动过，方才那匪头嚷了两句就惊动了这尊大佛。
肺腑归肺腑，还是得毕恭毕敬的弯下腰问候一声:“哪个没有眼力见的惊动了二老爷，门外就是一群不入流的山匪，打发了就好了。”
这陈家二老爷真是礼佛礼久了，声音中都有了神仙的韵味，缥缈空灵，但说话内容却十分欠揍：“没听说过土匪还分三六九等，都带着信物来了，今日不带走点陈家的东西想必不会离开，老陈这是要向大老爷汇报？那我不妨也去听听。”
老陈心想：您要去，我能说个不字？这才抬头，又颔首说到：“二老爷，请。”
从身后看这位陈家二爷，身姿绰约，称得上一句芝兰玉树。虽说早过了及冠的年纪，却总不爱梳冠，头发自然的用金簪子挽着。起风时，衣袍翩飞，发丝浮动，真有欲乘风去的态势。下人们都私下调笑，二老爷说不定就是仙人下凡，不谙世俗，也不成婚，了无牵挂，只等着历劫归去。
如果说这陈襄身上唯一违和之处便是他那金簪，一个要成仙的人身上竟有如此俗气的东西。可这金簪又像是他与尘世唯一的关联之物，这么些年也没见他换过，或许是重要之人所赠，才会保留至今。
陈襄和陈管家前后脚跨进书房，抬眼便望见大老爷和夫人都在。卉谣小姐被奶妈抱着，站在夫人身旁。小卉谣瞪着那双和夫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笑盈盈的望着老陈和她二叔。
这时的陈襄才会难得展一次笑颜，逗一逗小卉谣。
“陈司，东西拿过来。”陈家大老爷浑厚的声音传来，老陈立马递过荷包。恭敬的站到陈綦身侧。大老爷和二老爷不同。规矩的束发，戴冠，身着暗青色长袍，广袖伏案，腰间金银线绘制的腰带，腰侧系着和手上一模一样的荷包。
“烟儿，可是你先前弄丢的那只？”陈綦看向一旁正在哄小卉谣的夫人。
烟儿是陈家夫人的闺名，陈夫人大名罗烟吟，琛州前太守之女，也是独女，所以八年前太守去世，陈夫人作为“独子”，为父守孝三年，归途中出事，才有了今天“土匪”上门之事。
“正是。七年前我从琛州回来，半路遇父亲旧敌追杀，所幸一帮侠盗出手相救，我便把荷包赠与他们，让他们来日到泽州陈家讨要报答，可他们一直没来，便渐渐淡忘了此事。”
“也不知今日他们讨要的是何物，理应是要去好好答谢的。”
陈夫人声音谈不上柔情，反而有股子刚劲在里头，这和她的长相大相径庭。夫人长着一双桃花眼，单看眼睛风情万种，但配上脸型和其他五官又添大气端庄。身量苗条，配上紫色的襦裙和披肩，华美贵气。
“当年那伙人走的时候不是留了话？”开口的是二老爷。
“领头的说日后来取，当时并不太明白他们所指何物？”夫人回忆到。
“这是何意，要的是人？”。陈襄眼神晦暗不明地问到。
“他们要是敢，今天就走不了。”陈綦面露愠色。
“难道算命的说的是真的？”这时奶娘在一旁自言自语：“五岁离家，归期不定，都让他说准了？”
陈綦拍着书案怒道：“一派胡言，疯子的话岂能当真！”边说便起身拂袖走出门去。
奶娘在一旁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老爷的话别放在心上，他是一时着急。”夫人安慰到。
“是奴婢多嘴了。”
夫人抱过小卉谣：“一同去看看吧。”
大家紧随其后，连陈襄都跟着到了河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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