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初遇】
晨雾渐歇，金色霞光破天而来。
紧闭了一夜的城门被侍卫缓缓推开，京都朱雀大街上的人声如江河中的涟漪，从薄薄的雾气里飘散出来，又像是农户家里火炉上烧着的水、渐渐地沸腾起来。
“卖糖油果子！”
“卖布了，上好的布料啊！”
“尝一尝，一文钱一个的肉包子——”
……
男男女女的商贩、行人如同池塘里游弋的鱼纷纷齐聚在坊间闹市里，高声地叫卖着、吆喝着、讨价还价着。
遥远处，巍峨的宫门被推开，散了早朝的大臣们从大殿里出来，身披霞光三五成行，互相寒暄着告别。
唯有永王慕颜孤零零地一个人从宫门里出来，竟一个与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慕颜面无表情地骑上马，挥动手里漆黑的马鞭，往朱雀街而去。
“将军——殿下。”
一个月前陛下突然发旨召远在幽州的七皇女慕颜回京时，军营中才知道和她们朝夕相处的孟将军竟然是尊贵的皇女。
裴瑕身为慕颜的副将，自然随她一起回京，她不太习惯地改口，心中不忿：“您好像脸色不太好，可是太女又找您的麻烦了？”
慕颜想起刚才太女和母皇的话就郁闷地很，她用力挥动鞭子，却再也没办法像当初在幽州战场上那样肆意地策马狂奔：“她们说我粗鲁、不知礼仪，要是要我学会她们阿谀奉承的那一套才叫懂礼，我可做不到！”
裴瑕跟在慕颜身后，不以为然：“要我看，您刚一回京，陛下就封了您永王爵位，还赐了掌管京城治安的差事，当初您抓了安王到陛下面前的时候陛下不是还夸奖过您。陛下可看重殿下了！”
“再说了，您可是在幽州真刀真枪地立下了那么多战功，岂是这些只会躲在京都里享清闲的弱女子能比的。”
慕颜虽然不算聪明，但比裴瑕看得还是透彻一些。
她才刚回京都一个月，就已经得罪了朝里的不少人，母皇恐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担任这个职位，才会想起把她这个离京多年近乎流放的皇女召回京来，专门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慕颜做的事也不是所有人都讨厌的。
慕颜刚骑着马走到朱雀街上，就有眼尖的商户看见了她，顿时高兴地朝她挥着手招呼道：“永王殿下，您又过来了。”
“永王殿下！”
一个卖布的妇人抱起摊子上最好的布就激动地冲到了慕颜的骏马旁边：“自从您上次帮我们惩治了那些女官们，如今我们的生意做地安生多了！”
“殿下往后不用天天亲自过来巡查了，咱们这一块儿治安环境好多了，这都要多亏了殿下您啊。”
商户们热情地把慕颜围在中间，刚刚在朝上被母皇当众训斥了一番的慕颜这才开怀了一些，她有些木讷地拒绝了商户们递过来的各式各样的礼物：“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各位不必放在心上。”
“诶，散了散了，别妨碍殿下执行公务。永王殿下清正廉洁，和那些贪官污吏不一样，我们可不能破坏了殿下的名声！”
“对对对……”众人连连点头。
“多谢。”
慕颜松了一口气，毫无皇女气派地向那个平民道谢。
竟然被本应高高在上的皇女亲口言谢，妇人激动地脸色涨红，连连摆手：“殿下太客气了。”
纪言卿背着包袱站在墙边的角落里，他看着那骑在高头大马上威严肃立的永王慕颜，想起了前几天从韦思照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陛下的七皇女慕颜出身低微，生父早亡，十二三岁时就被陛下派去幽州从军，她隐瞒了皇女身份，从最底层的士卒做起，一步步成为了幽州军中的一名悍将。
一个月前陛下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这个远在幽州的女儿，将慕颜召回了京都，封了她永王爵位，还让她负责京都治安。
慕颜为人耿介，刚一回京都任职就将在酒肆调戏良家公子、虐打平民的三皇姐安王慕艾拿到了御前，又当众惩治了强夺商户财物的东宫女官，又得罪了长姐太女慕笙。
慕笙与慕艾乃是同为一父所出的亲姐妹，慕颜一下子同时得罪了太女和安王，算是彻底被太女一党视作眼中钉了。今日朝堂之上参了慕颜的臣子就是得了太女的授意，刻意打压慕颜的气焰。
慕颜久在军中，朝夕都与士兵们同吃同住，若不是母皇下诏，连她自己都要忘了自己的皇女身份。
她凡事只问是非、不问权势，根本不理会朝堂上的这些弯弯绕绕，更不喜欢京都的尔虞我诈，她才回来几天，就生出了想要再回幽州的想法。
围着慕颜的商贩们将要散去了，纪言卿瞅准时机背着包袱往大街正中间走去，同时又朝另一边角落里的绿衫女子递了个眼神，韦思照立马会意地从袖子里弹出一枚石子。
胯、下的马突然失控地狂奔起来，慕颜脸色一变，她抓紧了手里的缰绳大声喊道：“快让开！”
“啊——”周围的人群纷纷惊慌地散去，角落里却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纪言卿故意快走了几步，撞上了慕颜的马。
他一袭简朴青衫，肩上背着一个碎花包袱、仿佛无意间闯入这混乱场面的幼鹿，似乎是被吓呆了，他慌乱懵懂地呆立在原地，任由慕颜高声喊着也没有挪动分毫。
“快闪开！”
成败在此一举。
纪言卿的手紧紧地抓着包袱，烈马踏风而来，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了那匹践踏过无数沙场血肉的赤色烈马的眼睛。
言卿！韦思照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风夺走了呼吸和意识，迎面而来的马蹄声几乎吞噬了他的全部心跳，纪言卿汗毛倒竖，却还攥紧了包袱强迫自己不要逃开。
“小心——”
慕颜焦急地大声喊着，她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挥动马鞭，漆黑的鞭尾撕破了天上金色的云层。
近了！
高大雄健的汗血宝马嘶鸣着高高地抬起前蹄，慕颜腰间的漆黑军刀和枣红的骏马呼啸着一跃而起，如一朵迅疾的彤云翻山越岭、踏江渡河，从吓倒在地的纪言卿身上一跃而过。
那匹骏马血一样的汗液有两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地像铁壶里滚个不停的沸水。
即使早有准备，纪言卿还是被吓得浑身发软，他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转头看去：慕颜骑在马背上、利落地制服了受惊的烈马，她松开绕在手上的缰绳，从如朝霞般艳丽夺目的马背上一跃而下。
“公子，你没事吧？”她将被勒出深深的红印的手背在身后。
常年在沙场征战的慕颜皮肤不似在京都养尊处优的豪门贵女们那般白皙如玉，可她的容貌却也不俗，眉如利剑、目若朗星，加上她的身材格外高挑修长，整个人别有一番飒爽英姿，是与京都贵女们截然不同的英毅之美。
“公子。”副将裴瑕亲自将似乎还没缓过来的纪言卿从地上扶起来，“你可有什么地方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不用了。”
纪言卿恍惚着回神，他想起自己的目的，紧张地抓紧了肩上的包袱，垂下头，带着明显的躲闪：“我没事。”
他推开副将抬脚就要走，慕颜原本是担心他刚才受了伤，这会儿却注意到他背着的包袱，突然生出了怀疑：“站住！”
士兵们立刻就拦住了纪言卿。
慕颜严肃地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成功了。
纪言卿心中暗喜，刚才那命悬一线的场景也让他心有余悸，回话时有些遮遮掩掩：“我要出城。”
慕颜顿时皱起了眉头，对他更加怀疑了：“你一个人出城，所为何事？”
不得不说，慕颜黑着脸的时候确实挺吓人的，纪言卿被她的连番质问吓地明显慌乱起来，他似真似假地胡乱应付道：“去卖东西。”
“城内东西市都可以自由售卖，你却为何要出城？”
慕颜丝毫也不会怜香惜玉，厉声呵斥：“说！你究竟出去干什么？”
纪言卿看着快被她吓哭了：“我不想在家里呆了，我要出去走走。”
原来是在家里受了委屈想要离家出走的小公子，慕颜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她朝身旁的裴瑕看了一眼，裴瑕立刻会意地让人打开纪言卿的包袱检查。
“包袱里都是些衣裳和一些碎银子。”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慕颜努力放缓了脸色，想起方才差点让他受了重伤更有些愧疚：“你孤身一个人出城实在太危险了。如果家里没有什么实在过不去的事，我派人送你回家吧。”
纪言卿抱着包袱，有些可怜地看了她一眼：“好。”
慕颜派了裴瑕亲自送他回去，她则继续带着士兵们在这繁华却陌生的朱雀大街上巡查。
京都城里有美酒娇娃、有鲜衣华灯、有朱门高户、有冠冕权柄……却无方寸之地、纤毫之物，是她的安处。
骑在马上的慕颜忍不住回头看向往家走去的纪言卿：她竟有点羡慕他还有家可回。
“裴将军，你就送到这里吧。”
裴瑕看了看四周冷清的环境，猜测他家里想必十分清贫，不忍地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给他：“公子，不管日子有多难过，都别再单独跑出去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公子孤身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纪言卿惊讶地看着裴遐递过来的银子，没看出来裴瑕竟是个这么善心的人：“谢谢裴将军的好意，不过这银子我不能收。将军家里想必也不算富裕吧，这银子还是你自己留着补贴家用吧。”
裴瑕意外极了，问他：“公子怎么知道我不是富贵人家出身？”
纪言卿笑着指了指她的衣裳：“若是富贵人家，怎么还会穿带补丁的衣裳呢。”
不过慕颜和裴瑕对他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如此周全倒是让他颇有好感：“裴将军的好意我铭记在心，今天多谢永王殿下和将军，告辞。”
看着裴瑕离开以后，纪言卿这才推开纪府梅园的后门。
生出铜锈的门被轻轻推开，不算大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枝条颀斜的梅树，树下风雨兰随意地开在刚刚下了几天雨的土地上。
一场大雨之后，不知道纪言卿从哪儿挖来的几株风雨兰竞相盛放。洁白的花朵如同山间的云雾坠在绿莹莹的叶子上，泉水般晶莹的雨珠随意地憩息在花瓣上，一根根纤细的叶子如一条条绿色的穗子潇洒地迎风摇曳，在狂风骤雨之后尽情地舒展自己的身姿。
“四少爷，你回来了。”
正拿着药膏的樊雪慌忙把手背到了身后，他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今天出去究竟是干什么去了，也没带话本子出去呀？”
纪言卿不理会他的问题，强硬地从樊雪背在身后的手里抢过药膏一看，顿时黑了脸：“纪历来过了？”
礼部郎中纪历是他的母亲，可私下里纪言卿却从不称呼她为母亲。
https://www.xxyanqing.net/book/26646657/5519699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xxyanqing.net 言情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2.xxyanqing.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