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除夕宫宴·上
【除夕宫宴·上】
岁除之夜，冬雪如絮，纪言卿坐在马车里，看着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将片片飞雪也映成了明丽的嫣红，如朵朵春杏尽情飞扬在热闹繁华的大慕京都。
“下车吧。”
慕颜先下了马车，她笑着向纪言卿伸出手，在漫天飞雪中替他撑起了一把伞。
皇城巍峨，宣武门气势如虹，俯瞰着纷纷盛装而来的王侯、公主、官僚、亲眷……，人潮涌动，纪言卿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面走去，深感自己犹如天地一浮尘，渺小极了。
明明是落雪的时候，人人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慕颜在宽大的袖子底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叮嘱道：“宫里大得很，而且不能随便乱走，今天晚上人太多了，你又第一次进宫，千万跟紧了我。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什么。”
雪风凛冽，纪言卿与她相视一笑，轻声道：“好。”
她们跟随着人流往前走去，远远地就看到麟德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矗立在高台之上。
各人肩上的雪如碎玉落英，刚一走进暖意融融的殿宇内，便瞬间消融殆尽。纪言卿解开身上披着的灰鼠披风，悄悄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麟德殿气势恢宏，殿内诸物莫不绮丽，众人皆盛装华服、金翠焕烂。照明的庭燎设于阶下，其明如昼，盛奏歌乐。
不停地有人从殿门口进来，与之相熟的人便笑着走过去与之攀谈，相互恭维，说些吉祥话。殿内众人谈笑风生，唯有慕颜周围无一人前来，她也没有起身与别人交谈的意思。
门口忽然一阵喧哗，纪言卿望过去，安王慕艾和纪灵书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慕艾性好奢侈，她梳着高高的惊鸿髻，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百蝶穿花长裙，像一只高傲的花孔雀站在人群里。
今日殿里来了许多容貌妍丽的世家公子，慕艾的眼神在各家的年轻公子身上流连，忽然，她的眼睛不动了。
纪灵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是纪言卿。
他一个侧君，怎么也有资格进宫来。
慕艾的眼睛却黏在了纪言卿的身上，方才看的那些美人美则美矣，总有些千篇一律，无趣得很。
可是他却不一样，不仅姿容端丽、仪态万方，重要的是那一股特别的气质，幽静又缥缈，一颦一笑之间晔兮如华、温乎如莹，让人既想把他捧在手心里，又想狠狠地蹂/躏他。
慕艾舔了舔唇，问身边的人：“飞雁，那个是谁家的，怎么不长眼和慕颜待在一起？”
“殿下，那位就是王君的庶弟，您之前退婚的纪家四公子纪言卿。”
“他是纪言卿？”慕艾骤然看向纪灵书。
她的眼神有些吓人，纪灵书紧张地绞着帕子，嫉妒又畏惧，低声回道：“是。”
“那当初摔在你面前的又是谁？”慕艾脸色不善地质问他。
纪灵书怕惹她生气，努力把锅往纪言卿的身上甩：“那天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画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妆，还在殿下面前大出洋相。臣侍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弄她！
慕艾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低贱的男人给骗了，她脸色黑地像锅底，腾地一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当众给他和慕颜一些教训。
“殿下息怒。”飞雁慌忙拦住了她，“此时耳目众多，陛下马上就到了，切不可在此时惹得陛下不悦。”
慕艾前面坐着的就是太女慕笙，慕笙嫌弃地看着她这幅怒火中烧想要当堂打人的样子，命令道：“给我坐下，有什么事都等宫宴结束了以后再说。”
慕笙话音刚落，殿外骤然响起了女官高声的唱和：“陛下驾到——”
方才还沸水一样热闹非凡的殿里瞬间恢复了安静，无论是怎样炙手可热的的达官显贵，都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旁，一脸肃穆地俯身跪拜，一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华美精致的地毯上缓缓走过手持仪仗的婢女，婢女之后，纪言卿眼角余光看到了一双宝相花纹的金蹙重台履，以金线绣着祥云金凤的巨大罗帔覆在地上，如同凤凰翱翔九天时垂下的遮天蔽地的羽翼。
一直到纪言卿跪得膝盖微微发疼，君临天下的天佑帝才在高高的御座上坐定，与她同行而来的柳淑妃、晋王等人也纷纷行礼：“恭请陛下圣安。”
“平身。”
她俯瞰着底下的群臣，即使刻意让语气变得亲和了一些，听在纪言卿的耳朵里依然只觉得冷淡而威严：“今日除夕，朕在麟德殿设宴，与诸卿共辞旧岁、齐迎新春。”
“贤妃，宫宴是你一手操办的，今年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如今天佑帝的后宫中高位君侍只有两位，一位是太女和安王的生父，也是朝廷里柳尚书的亲弟弟淑妃柳氏，另一位则是八皇女惠王慕婉的生父贤妃赵氏。
虽然论起地位来柳淑妃要略胜一筹，但赵贤妃对深得陛下宠爱的晋王慕修有着养育之恩，素日来更得陛下看重。因而就连除夕宫宴这样的要事天佑帝也专门交给了赵务润操办。
“回陛下，今日宴上除了常规的歌舞表演，臣侍还命人排练了优人表演、相扑、口技等节目，席上饮食既有花椒酒、屠苏酒，也有五辛盘、胶牙饧等特色美食，必能让陛下和诸位王公尽兴而归。”
天佑帝微微点头：“你办事素来妥当。”
坐在天佑帝另一边的淑妃柳华衣脸色发白，看着与天佑帝交谈的赵务润，看着底下越过了其他皇女与太女慕笙坐在同一排的晋王慕修，他心里的嫉恨越发浓烈。
他原本以为，薛家倒台了，薛辰也死了，他就会成为后宫里独得盛宠的那个人。可是却又冒出来一个赵务润，赵务润当年凭借着照拂慕修的功劳步步升迁，与他在后宫里分庭抗礼。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陛下对慕修宠爱地实在太盛，就连宴席上的座次都能让她越过六位皇姐，坐在了仅仅只在太女之下的位子上。
纵然慕修如今尚未入朝参政，但是无论是柳华衣还是慕笙，都把她当做了太女之位最大的威胁。除她以外，惠王慕婉、还有刚回京不久的永王慕颜，都是她们必须警惕戒备的对象。
宴席上，慕艾的目光时不时就从纪言卿的身上扫过：他不仅当众戏耍了她，还嫁给了慕颜那个讨厌鬼。
纪言卿，你等着瞧。
慕颜久在军中，对慕艾频频看过来的目光十分敏感，她皱着眉警告地瞪了慕艾一眼，用身子彻底把纪言卿挡住了。
慕艾又气又怒，杯子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天佑帝正在欣赏剑舞，不悦地斥道：“御前失仪，该当何罪？”
“母皇息怒。”慕艾惶恐地起身谢罪，她忽然心思一转，向天佑帝拱手道，“儿臣知道母皇爱好剑舞，所以一直在想怎么能让母皇看地更尽兴些，一时失仪，还请母皇宽恕。”
天佑帝对慕艾的德性十分清楚，她冷淡地追问：“那你可想到什么了？”
“儿臣以为，七皇妹久经沙场，必然剑术卓绝，若是让她和这些舞伎们一起为母皇表演，定然能让母皇看到一场不同凡响的剑器舞。”
纪言卿眉头一皱：慕颜乃是皇女，怎么能和低贱的舞伎们一起表演，慕艾的这个提议岂不是故意羞辱她？
如今朝中太女拥护者众，人人都知道永王慕颜得罪过太女和安王，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提议于礼不合，却没有人愿意为了慕颜开罪太女和柳家。
满室的寂静让纪言卿愤怒不已，可他人微言轻，此时若是贸然出头非但讨不了好，反而可能会给慕颜带来更多的麻烦。
“永王，你以为呢？”
慕颜不爱争权夺利，可她也并非软弱可欺之人，天佑帝问话，她便起身回道：“母皇曾训斥我不知礼仪，但儿臣虽然粗鲁，却也知道舞伎们为了这支舞必定已经训练多时，如果我忽然加入，只怕会打乱了她们的编排。御前失仪乃是重罪，儿臣不敢。”
天佑帝朝她微微一笑：“你倒是有了些长进。”
她忽视了还站在原地的慕艾，问起慕颜：“你回京也有些日子了，可还习惯？”
“谢母皇关心。”慕颜颇为意外，眼里也有了几分暖意，“儿臣久在幽州，京都的天气颇为不惯，但日子久了总会习惯的。”
见多了惯会说场面话的人，慕颜这么耿直坦率的回答倒是让天佑帝忍不住笑了。
她随意往他的座位上一瞥，想起来慕颜当初还主动向她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于是看向了纪言卿：“你身旁坐着的可是你当初找我赐婚的纪家四子？”
被天佑帝点了名，纪言卿迅速起身，恭敬地向她行了一个礼：“永王府侧君纪氏，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天佑帝又在纪灵书的身上打量了一眼，说道：“姽婳幽静、气若幽兰，是个周正的样子。”
她意有所指地说：“永王屡立军功，乃是对社稷有功的人，你得好生伺候着，记住了吗？”
天佑帝这话表面上是对他说的，其实是说给慕艾听的，纪言卿脸色丝毫不变，从容淡然地应道：“臣侍谨遵陛下圣旨，必定全心侍奉王爷，不敢稍怠。”
几位皇女的君侍里头，除了太女正君苏氏，便只剩下纪言卿让她颇有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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