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以理服人
周雨微听了这句，顿时觉得这曲儿也听不下去了，转而出门上了马车，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
她自认这几个月师爷一职做得十分称职，而与李慎的关系也实属意外，可为何努力这么容易被人糟践和否定，或许就只因为她是女子。她能做这个师爷，更多换来的是对于她的身份的好奇，和她与李慎关系的揣测。她本不是个计较得失、在乎外人看法的人，可是没来由觉得委屈和失落。
大周给予女子颇多自由，可经商，可为官，纵使如此，世人对于女子的偏见却难以改变。即便同为女子，对于她的看法也不过如此，譬如此前的卢杏儿。
车帘一闪，李慎钻入了车内道：“让你等久了，图纸可有用？”
周雨微抬眼一扫，见他并没有醉意，又恼自己白操心，只是点头，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李慎有些累，闭目靠在马车上，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等马车在县衙门口停稳，周雨微抱起车内的图纸，率先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李慎睁开眼，只看到她的裙角从自己脚面拂过。挑帘下车时，连个背影也没看到。他纳闷道：“三娘这是怎么了？”
寒山有些愣愣地摇头，仔细回想了一番，也没有觉出什么不对，来歌月楼接人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李慎快步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她房门前，正要进去，哐当一声，差点被门夹了手。
他拍门道：“这是怎么了？”
“累了！”周雨微终于说了句话。
李慎摸不着头脑，莫非今日等久了，是以觉得累所以拿他撒气，可这好像也不像她的脾气。
“把门打开，我看看。”
周雨微倒在床上，大声道：“大人回吧，我想睡会儿。”
听着外头没了动静，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本是个借口，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真睡着了。
这一场小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太阳已经落了大半，周雨微在床沿呆坐了片刻，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做，将今日抱回来的图纸全数展开，将门敞开，趁天光还亮时趴跪在地上仔细研究。
周家的兄长周戎掌管荆州水军，她见过水军操练，对于战船要比李慎熟悉的多。可模型图不同于部件的加工图，她总是想不起来那天在木工坊看到的到底与哪个位置相像。
不知不觉已过了晚饭时间，李慎前来看她，便见她趴跪在地，神情专注，唇紧紧抿着，长发垂落在图纸上，像泼了水墨一般。
她做起事来从来都是这般认真，忙起来时饭也顾不得吃。有时不忍打扰她，便让厨房里留了饭。今日因为瞧出她午后情绪不对，特地来叫她一同吃饭。
“拼命三娘，该吃饭了。”
周雨微抬起头，眼神迷茫片刻，突然皱了眉道：“大人，在县衙，你我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这是怎么了？”李慎不解，自从二人坦白了身份，私下里便从未这般生分。
周雨微摇头，又将注意力放在图纸上，将垂落的头发拨到身后，再一低头，长发又滑了下来。如此动作重复了几回。
李慎叠着双臂靠在门上，见她老与头发较劲，遂上前来，想将她的长发拢起。奈何人刚到身前，周雨微忽然一偏头，手撑了地便要站起来，可因为跪的久了，膝盖一软，又跪了回去。
李慎伸手去扶，被她推开。
这下李慎终于觉出不正常来，蹲在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睛道：“究竟怎么了？”
周雨微揉了揉膝盖，站了起来，将他就往门外推。“大人，你这般，若是他人瞧见了，定会对你我之间颇多猜测。”
周雨微说完便想要掩门。李慎动作极快地用脚卡住了门，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道：“怕什么，我便是要对你好，谁能说什么。”
周雨微见他说得轻松，气不打一处来：“大人，这是在凤城。”在洛阳，若他是李慎，那么他们之间便是众人皆知的未婚夫妻关系，如何亲密往来都属正常。
可现在不同。他是知县，她是师爷，若是他们的关系公私掺杂在一起，外界的评价便是另一番模样。她所做的一切或许在外人看来都是攀援和附属的另一种形式。
李慎从她的话中总算窥出来些原由，问到：“可是听人说了什么？”
周雨微别过脸去，道：“总之，大人没事别来我这屋里。”
李慎眉头一挑，颇有些无奈，这是听了什么话，将气撒在他身上了。“说来听听，谁惹我们周师爷了，本知县去教训他。”
周雨微瞟了他一眼：“那就更了不得了，赵知县为了女师爷大打出手，戏本子我都帮你想好了。”
李慎见她说了玩笑话，便知这气也没多大，趁她分神，将门拉开，便要进屋去，仿若刚才的话都是耳旁风。
李慎去拉她的手，劝道：“多大的事也得先吃饭。吃了饭，你若说的有理，都依你。”
周雨微把手抽出来，瞪了他一眼，甩开他就走。
李慎追上来，又去拉她手腕。
周雨微快走几步，一回头，见李慎追上来，又伸出手打算去扯她的袖子。她毫不客气送他一个白眼，指着他的手警告道：“别拉拉扯扯的。”
李慎噗嗤一声笑出来，两人便这么你追我赶一路去了厨房。
厨房的小院只剩了值夜的人，李慎从厨房拿出还热着的饭菜，将两只碗塞到周雨微怀里，自己端了两盘菜便往院子外走。
“你去哪？”
“回东院。”
“不去，就在这吃。”
“刚才不是说好了，吃完再说。”
“你跑什么，这菜又不是偷的。”
李慎走得极快，生怕她抢了盘子不愿意跟他去他的院子。二人看起来极为滑稽，一个端着菜快步疾走，一个捧着碗在后头追。
李慎住的东院，院中小桌上已放着两包小点和一小壶酒。
李慎将饭菜放在桌上，打开包着点心的纸包，一包是太安楼的招牌点心，一包是芙蓉酥，却像是自己做的。
“你买的？”
李慎笑：“三娃子送来的。”
三娃子便是上次他俩逛集市时遇见的那个小孩，让他们帮着劝劝自己阿爹不要赶姐姐走。
周雨微着实惊讶：“这是二晴让三娃子送来的？”
李慎从屋里取出两个酒杯，点头道：“是啊，陈彦与二晴成婚了，不便请我们去，便送了这些来。”
“陈彦动作倒是挺快的，这才过了多久。”周雨微拿起一块芙蓉酥，咬了一口，沾沾喜气。
“好吃吗？”李慎看她几口便将芙蓉酥吃完了，于是问。
周雨微点头：“好吃，不甜不腻，比太安楼的还好。”
李慎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慢点儿吃，真不是偷来的。”
周雨微来了凤城，练就了快速吃饭的本事，有时候时间紧了，一顿饭吃得飞快，从前那些吃饭的规矩和形象忘了个干净。
周雨微：“我饿了。”
李慎给她碗里夹了些菜，缓声问：“今儿听人说了什么？”他是个做什么事都雷厉的性子，有些话必得今夜说清楚，不然若是由着她，以后真得天天吃闭门羹了。
外间的传言和说法他知道一些，加上她今日的反应，也不难猜。
但他也摸清了周雨微的性格，时而会有些小脾气，但若是你能说通她，便万事大吉。与女子讲理，不是难事。
周雨微不急着说话，将一碗粥喝完，又吃了些许菜，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品了一口：“这酒不错。”
李慎也将面前的粥喝完，学她的样子品了一口酒，这酒不用说，自然是西川酒坊的上等好酒。“冯烁治下有些手段，若不是陈彦这事问到，也不知都梁山上还有这些规矩。”
周雨微点头：“大哥治军也是这个路子，我听闻冯烁父亲也曾参过军，想来他也是受了父亲影响。说起来也有些可惜了。”
李慎话锋一转问：“你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周雨微一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特别豁达的人，不怎么在意别人的议论，可为何今日非得较这么个真，只因为别人说她这师爷一职是掩人耳目？
李慎见她不确定的表情，却是笑了：“很少有人能做到完全不在意。”
周雨微却突然想起来洛阳城里关于李慎的传言，她后来得知那些传言多半出自他自己之手，不惊讶是不可能的。“难道你能做到？”即便那些传言真真假假，对他的名声都有太大影响。
李慎摇头，他想起年初在洛阳闹得那一出，那时他本是有些忐忑的，但当时情况紧急，眼看着再僵持下去御史便要血溅朝堂，到时便难以收场，皇帝还会落个逼死谏臣的名声。那般紧急的情形下，再没有时间给他其他的选择。
李慎头一次说到内心的想法：“起初父亲让我来凤城，还以为他过于不放心才特意让我体察民情，直到后来才知晓他的用意，那些忐忑和不安也随之去了。父亲待我不同于其他兄弟，是以，我当初才有这个胆量和底气这么做。”其实说到底，他的前程皆在皇帝一念之间。
他摇头轻笑，又道：“不虚此行呐。”又看向她问：“谷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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