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于是楚十九有了新的名字，楚知非

楚知非同凤神奚鸣确实有些旧故，却不似外界传闻那样缠绵，她同凤神并非什么天定爱侣，而是如谢无争所说，有一段浅得不能再浅的师徒情谊。

        万载岁月，她同凤神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寥寥数月，无论放在哪个种族的生命里，都太过短暂，实在不能惊起什么浪花。

        那时候她不过是某位不知名的散仙同什么魔族生下来的小杂种，一出生便被遗弃在了河中,顺着天河漂流而下，若不是路过的鸟兽见她身上有那么几两肉，将她叼了起来想要分食，恐怕她只会沉入忘川之中。

        或许沉入忘川这样的结局更合适她。

        叼起她的鸟兽没多久便被魔气缠身，死状凄惨，不知为何，每每有妖兽因她死去，她总是能获得一丝丝饱腹感，久而久之，她在妖兽之间成了一个的诅咒。

        天界的人瞧不上她的出身，魔界的人又对她毫无怜悯之心，她无处可去，只能在四海八荒流浪。

        她忘记自己是如何长大的了，或许是她的体质太过诡异，靠近她的妖兽会被魔气缠身致死，魔物闻到她身上那股子仙气也会避而远之，两股力量将她折磨得浑身是伤，从她记事起，痛苦和鲜血总是如影随形。

        直到那日灵山妙音法会。

        那时她还不知道法会是什么东西，只晓得那处仙山仙者众多，山中吃食也多。

        她饿狠了，便顾不得仙者云集，悄悄潜入山门，然后便遇见了在灵山养伤的奚鸣。

        她面目可憎，那人见了她却从未表露出任何讶异，反倒是替她整理了一番，囫囵地理出了个人样。

        她记得那日穿上衣物时皮肤的触感，也记得那人笑着打趣她说：“不枉我忙活这么大半天，还好不算丑。”

        他知晓她无名无姓，便道：“总归是要有个称呼，你是来这院子找我的第十九人，那便暂且叫你十九好了，若是不太喜欢……”楚知非的记忆里那个人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而后无所顾忌地摸了摸她还残留着淡淡血腥气的头顶，“等你长过我再说。”

        楚知非活了很久，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东西了，今日被谢无争问起，想起的竟然是这么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她在奚鸣的教导下生活了几个月，学会了好多她不曾见过的东西。若要说她这一生有什么纯粹的快活日子，那段时日得排在前头。

        然而她的异常之处乃是天生，并非她所能控制。

        楚知非与奚鸣相处最久，自然奚鸣的生气被她偷走了不少。外人看来分明是在灵山养伤的凤神，身体却好似出了什么毛病，一日比一日虚弱。

        于是东极青帝前来探望奚鸣时，她被发现了

        无论是吸食凤神的生气还是半仙半魔的出生，楚知非在那个仙魔死仇的时代下都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但凤神给了她这个机会。

        他说仙魔并非一路人，能有后代出生本就是天命庇佑，近年来死的仙妖神魔够多了，何必在灵山这种地方再造杀业。

        奚鸣说自己皮糙肉厚，十九这个小不点吃不了他多少生气，更何况她也不是故意的。

        楚知非就这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被东极青帝带回了天族，被丢在了镇魔井下两百年。

        直到镇魔井内的所有魔物被她吸食殆尽，她终于冲破了镇魔井出来。

        彼时的她无人可战，所有人都害怕她身上能吸食万物的能力，只有一个人看出来楚知非已然可以操控这样的能力，那人便是丢她入镇魔井的东极青帝。

        东极青帝只在楚知非的面前丢下一句：“奚鸣的处境很危险，你若是想帮他，就消停些。”

        于是楚十九有了新的名字，楚知非。

        这道名字是青帝加在她身上的“言出法随”。

        须知道是非功过，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有违正道，不可背叛天族，她活着一天，便顶着“楚知非”的规则活一天，如若有违誓言，她与奚鸣都会遭受天谴。

        楚知非仍记得青帝那日的话语：“你若是不想接受，便自行跳诛仙台了结自己，若是不愿，奚鸣在魔族也不会有任何援军。你若是接受，本座便告诉你奚鸣的下落，你现在去救他还来得及。”

        在问及她的过错为何会与奚鸣有所牵连时，青帝回答说：“你的命是他救下的，若是你犯了错，他自然也要负责。”

        楚知非哑口无言，她想活下来，更不想奚鸣有事，毫无悬念地，她选择了接受。

        只是当她去往那处时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场凶险的战役，天族很轻松地便取胜了，甚至还没轮到凤神下场。

        她被青帝摆了一道。然而“楚知非”这个名字已成定局，容不得她放肆。

        更让她失望的是，两百年未见，奚鸣已经不认得她了，青帝说她是他身边的小仙，跟着过来见见世面。

        奚鸣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只说和她似曾相识，应当是有缘。

        年轻的凤神意气风发，说是军营里没什么好送的，从乾坤袋里摸了面铜镜出来赠给了楚知非。

        东极青帝叫她不要多想，奚鸣见了有人引荐的后辈都会送上一份薄礼，他待她与寻常仙者并无不同。

        楚知非本以为自己会被青帝监视着，近乎坐牢一般走完一生。

        然而青帝只是将她下放到仙族军营内，交代她冲锋陷阵后便自行离开了。

        楚知非不愧是天生杀戮的机器，在每一个神魔战场上，她总能在最前方奋勇杀敌。她并不喜欢杀戮，无可奈何的是，在每一次的杀戮中，她总能成长，她的位阶节节高升，没过便成了威震四海的女仙君。

        她盼着有朝一日可以摆脱“楚知非”这个名字，为了奚鸣不会因为她的过错遭受天谴。

        就在她所在的军队要和奚鸣回合时，东极青帝又出现了。

        他告诉楚知非，找到了终止神魔大战的办法，楚知非成神是终止这场战役的关键，作为交换，他可以放楚知非自由。

        奈何世事无常，楚知非的的确确成了四海八荒为数不多的神君，凤神和青帝已然成为历史，然而东极青帝的“言出法随”跟了她数万年的光景，楚知非依旧是楚知非。

        她望向谢无争，笑得有些凉薄：“天道无情，既然成神的机会落在我身上，那我必然是要好好接住。至于凤神……他自己没能捱过命中的劫难，又与我有何干系？”

        谢无争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太信的。

        楚知非俨然不想同这样一个魔分享自己如何活过，她与魔界的梁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是她当年将十位魔神斩杀了三四，其余又同天界众人一起，将他们绞杀在幽冥渊，自此魔族一蹶不振，再无反扑的可能。

        这种结局的代价，是凤神和青帝的陨落。

        青帝死了便死了，楚知非对这个刻薄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谢无争若真想要替魔界做些什么楚知非并不关心，他万般不该拿奚鸣来做借口。

        “谢无争，魔族要报仇血恨，本座在九天之上等着，上古时代的旧人无须再提。”

        总是笑着的青年挑起的嘴角终于压了下去。

        楚知非越过他的目光，“拿到融魂草之后，我送你离开十方境，这里面的秘密，还希望小谢魔君守口如瓶些。”

        十方境自然是奚鸣当年赠与的铜镜制作而成，楚知非耗费了大量的心血，这件事谢无争知道可以，但若是往外说出去，这世上惦记凤凰的人数不胜数，要真有哪只凤凰因此受到伤害，楚知非必定是不会饶恕此人。

        于是她又开口道““当然，你要是不想守口如瓶，本座也有办法让你闭嘴。”

        这已经是十成十的威胁了，在这一刻，楚知非骨血里的魔族传承开始躁动，要是谢无争细致些，怕是能察觉到她杀意之下的魔气。

        “神君数万年没有同人动过手，谢某的命还有点儿用，暂时还不能将它落在神君手里。”

        谢无争轻飘飘地躲开楚知非的杀意，敛着冰凉的眸子对上楚知非的眼睛。

        “谢某还想见凤族公主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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