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龙哥，”江寒捏着手机，表情严肃：“这活我可能干不了了，最近受了点伤，您还是找其他人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声嗤笑，“江寒啊，你可得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江寒下颌线绷紧，没有说话。
“而且你也知道，拒绝我会有什么下场，对吧。”阿龙那边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
江寒还是没有开口，抓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脸上神情冷冽，平时本就不带多少温度的眉眼，此刻又多添了几笔凌厉。
“行，江寒你有种。”阿龙一把把电话挂了。
江寒却没有被他那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给吓到，反而像是如释重负般呼出了一口气。
他从桌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从身上摸出来打火机。
房间里没开灯，此刻周边只有床边的一扇小窗户投进来一点光。
他兀自坐在床边，仰着头吐出一个烟圈，望着那一点光亮愣神。
他又一次点开录音，原本的安静被瞬间打破。
江寒听了一会儿，突然抓起手机起身下楼。
他走到那架摆在角落里的钢琴，掀起琴盖，修长的手指抚上琴键，想起了小时候江凯明教他弹琴时的情景，只是当时他并不喜欢钢琴，所以也没学多少。
他在琴键上敲下了曲子里的几个音阶，又用着生疏的是指法堪堪弹了一小段。
他直觉认为这首曲子用钢琴弹出来的话，效果可能更甚，只可惜他不会弹钢琴。
不知道乔安逸会不会，下次和她建议一下。
张世界刚开了店门的锁，就看到江寒一个人坐在钢琴后发呆。
“哥？”张世界喊了一声，“你今天怎么没去汽修店？”
江寒倏地抬眼看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语气却还是很淡然：“……忘了。”
张世界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寒拿起手机，发现汽修店一哥陈飞给他打了两个电话。
估计是刚才光想着曲谱的事没注意到。
他走到柜台边拎起机车钥匙，走之前回头对张世界交代了一句：“对了，你等下把店里贵点的乐器都拿到楼上去，太大件的就算了。”
“啊？”张世界一下没反应过来。
“阿龙今天或者明天可能会叫人过来闹事。”江寒说完就走了出去。
“操。”张世界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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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赶到汽修店的时候，陈飞正巧就在门口蹲着修车。
“哎呦，江寒你今天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也不接。”陈飞站起来看他。
江寒拿起边上放着的一副手套戴上：“抱歉，今天起晚了。”
“还好老板没来。”陈飞刚想伸手拍拍他，但又想起手上都是黑色的油污只得悻悻缩回手，“要不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得被扣了。”
陈飞之前在职高学的就是汽修，在这家待了也有小几年了，也算是员工里一个领头的，他看江寒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不容易，平时对他也当弟弟来看，照顾有加。
“谢谢飞哥。”江寒说，“剩下的我来吧。”
陈飞点点头：“行，我也休息会儿。”
江寒平时上班的话，中午是不回店里的，只有临近傍晚的时候才会和别人倒班。
张世界基本上都是晚上在夜店上班，所以白天没事会来answer看店。
傍晚天摸黑的时候江寒走进店里，随意地扫了几眼，发现店里的乐器基本都被搬空了，就连架子鼓都被搬走了，只剩下几台钢琴还在原地。
“你这劲也太猛了吧，”江寒把钥匙扔到柜台上说，“就剩下几台钢琴。”
“那能怎么办，”张世界坐起身，“要不是钢琴太重我一个人搬不了，我指定给你全弄空。”
“贵的放起来就行了，其他的就随便吧，反正这些乐器放着也是落灰。”江寒说。
“别啊哥，”张世界皱着眉说：“这放网上还能卖不少钱呢！实在不行，当二手的挂闲鱼上也能卖点钱，总不能白白都给他们砸了吧！”
张世界越说越来气，“我就操了，凭什么不帮他做事就要砸店啊，该还的钱哪次不是一分不少地还给他了？他倒好，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江寒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明天你别过来了，随他们去吧。”
“我靠！这种时候我不在那怎么行？！”张世界两眼一瞪就要起跳，“那帮孙子下手没轻没重，说白了就是一群狗仗人势的傻逼，我不看着点能行吗！”
“你在他们就不敢砸了吗？”江寒瞥他一眼：“还是说你在他们就能手下留情看着你张哥的面子意思意思就得了？”
张世界不说话了。
“你要是在场，说不定他们连你一起打。”江寒看着他说：“世界，这是我的事，你不应该参与进来和我承担你不必要承担的事。”
“寒哥！你话不能这么说！”张世界拧着眉说，“小时候要不是你，我现在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也有可能……可能早就被那群王八蛋弄死了。”
“有我没我你现在又好到哪里去了？”江寒叹了一口气，“跟着我只会越来越倒霉，但凡和我沾上边的，都没有好下场。”
张世界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想反驳，但却又无力反驳，其他人不知道江寒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他全都知道，正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他才会这么心疼这个只大他一岁的哥哥，这人不该有这样的人生，他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在普高或重点高中里好好学习，肆意又张扬，他的青春应该挥洒在难得要死的数学题上，怎么也背不完的政治上，红色塑胶跑道上亦或是音乐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活在最底层消磨着自己宝贵的青春。
他不再多说一句，拎起外套匆匆丢下一句“走了”，推开店门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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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乔安逸班级里的人一起往操场走去。
“乔安逸！”身后传来一阵呼喊。
乔安逸转头，看到了因为迟到直接背着书包就来的同桌方晓晓。
“你今天怎么这么迟？”乔安逸问。
“嗐，看热闹看得忘了时间。”方晓晓喘着气说。
“看热闹？”乔安逸好奇道：“看什么热闹？”
“你知道一中旁边的那家乐器店吗？”方晓晓压着声音说。
“……乐器店？”乔安逸心头猛地一惊，“一中旁边的？！”她声音陡然提高了，前面走着的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
一中旁边的乐器店有几家她没注意，但她知道的那家就在一中旁边。
“是啊！”方晓晓说：“你那么激动干嘛？”
“没什么，你继续说。”乔安逸又恢复了正常音量。
“今天中午我来学校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前面又什么东西砸了的声音，”方晓晓说，“然后就突然围了一群人，我就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眼镜跑过去。”
乔安逸：“……”
“然后你猜怎么着？”方晓晓一脸神秘地问。
“……怎么着？”乔安逸看着她。
“我看到一群社会上的人在砸店！”方晓晓等到眼睛说。
“砸店？！”乔安逸心下一惊，“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呃……这我没太注意，好像是英文的吧。”方晓晓说，“当时情况太混乱，我光顾着看人砸店了……”
“你是没看到啊，那阵仗，那气势，吓死人了！”方晓晓心有余悸地说。
“那店里的人呢？”乔安逸问。
“没看到啊，”方晓晓皱着眉说，“现在想想还挺奇怪的，店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连个乐器都没有，就只有几架钢琴摆在里面。”
乔安逸心中隐隐不安，想要摸出手机问下江寒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answer被砸了，他人在哪，受伤了没，可是手伸进口袋里又发现手机在书包里没带过来。
一整个下午，乔安逸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体育课刚上完她就飞奔回班级给江寒发了一条消息，可是到了傍晚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也没有收到回复。
她又想起今天是张世界生日，于是她找出张世界的微信，想给她发条消息问问今天下午的是，可手机刚摸出来，老师就进了教室。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乔安逸就拎起书包往教室前门冲。
“诶安逸……”方晓晓震惊地看着拎起书包飞奔出去的乔安逸，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抛在了后面。
乔安逸又掏出手机给江寒连着拨了两个语音电话都没人接，消息到现在也还没回。
她又找出张世界的微信给他拨了一个语音电话，对方倒是响几秒就接通了。
“安逸？”
“张世界？你现在在店里吗？”乔安逸语速极快地问。
“在啊，怎么了？”张世界问。
乔安逸听着对方的语气和平常并无一二，心中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在干嘛呢？”乔安逸蹙着眉问。
“打扫卫生啊。”张世界回答说。
“打扫卫生？怎么突然开始打扫卫生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还在继续，这声音怎么听都像……玻璃渣扫在一起的声音。
“你不会是在扫地上的碎玻璃吧。”乔安逸抓着手机，脚下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呦，你知道啦？这事传的还挺快。”张世界歪着头夹着手机，一边扫着地上的玻璃渣一边对着电话那头说。
乔安逸：“这怎么回事啊？”
“嗐，小事啦，不用担心。”张世界说。
乔安逸依旧皱着眉：“江寒呢？”
“寒哥在汽修店呢，他白天都不在店里。”张世界将畚斗和扫把都放到角落里。
“哦对了，今天我生日，记得来啊，你现在应该放学了吧？”张世界看了一眼时间说，“直接来店里吧，今天没别人，就我们仨。”
“……知道了，等下就来。”
挂了电话，乔安逸还是有些不安，怎么说砸店就砸店，江寒这是……惹到什么人了吗？
等她拎着一袋子东西到answer的时候，江寒已经回来了。
“诶，安逸来了！”张世界笑着说。
乔安逸站在店门口，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的景象，不由得皱了皱眉。
“在那里傻站着干嘛？”江寒看了她一眼说。
乔安逸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抬脚走了进去。
常用的那张桌子上摆了一堆烧烤炸串，还有啤酒饮料。
“你手上拿的什么啊？”张世界垂眼看着她手里的袋子问。
“周黑鸭。”乔安逸抬了抬拎着袋子的手说。
“还是你上道！寒哥和我都爱吃这个！”张世界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开心地说。
“我也特别喜欢吃这个。”乔安逸笑了笑，但又有些迟疑，“这……店里……怎么搞的啊？”
张世界摆盘的动作顿了顿，瞥了江寒一眼，“这就……说来有些话长了，先吃东西，等下再慢慢和你说。”
乔安逸也看了看江寒，他依旧是平常那副淡然自若，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好像今天被砸的不是他家店一样。
乔安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换了副笑脸入席。
几人正愉快地吃着串聊着天，张世界把今天下午的事用一种不那么直接的说法给乔安逸解释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乔安逸拿着一串金针菇轻轻晃了两下，“这个叫阿龙的也太不讲理了，又不是不给他还钱，只是不帮他做事而已就要砸人家店，还有没有王法了！”
乔安逸愤愤地咬下一口金针菇，在嘴里一下一下咬的嘎嘎响。
“……乔安逸。”江寒压着声音，像是咬着牙说的。
“嗯？怎么啦？”乔安逸还在愉快地嚼着金针菇，一转头就看见江寒黑着脸看着她。
乔安逸：“？”
张世界不明所以地往江寒那一瞥，“哥！你，你的衣服……”
乔安逸这才把视线往下移，“！”
她又缓缓看向自己手中的金针菇，想起了自己刚才的动作，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讪讪地干笑两声：“不会……是我干的吧？”
“……您觉得的呢？”江寒依旧黑着脸，好死不死他今天穿的还是一件白t。
“……”乔安逸愣了一下，赶紧唰唰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双手捏着，一脸虔诚地递过去：“抱歉抱歉，失误失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江寒鼻间轻轻哼了一声，扯过她递过来的纸巾，在衣服上一点一点按着，企图吸取一部分油脂出来，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江寒低头看着自己被甩上几点油渍的白t：“……”
随后他才轻叹一口气：“算了。”说完便拿起眼前的一串金针菇。
结果那串金针菇大概是串的时候没仔细，江寒拿起来的时候，前面那截啪的一下掉到了桌上，很巧的是，溅起的酱汁再一次临幸了某人的白t上。
江寒：“……”
乔安逸：“！！”
江寒盯着手里的那串金针菇呆了两秒，乔安逸马上有眼见的又递上一张纸。
江寒接过纸皱着眉往刚溅上的地方按了按，然后把纸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把剩下的金针菇一股脑塞进了嘴里，面无表情地嘎嘎咬着。
乔安逸听着这声，只觉得自己脖颈一凉。
这时，张世界手机响了起来，还是那个熟悉的铃声。
“蛋糕到了，我去拿一下。”他挂了电话就要起身。
几秒后他拿着一个漂亮的盒子走过来。
“刚才外卖小哥看到店门口那表情逗死我了。”张世界笑着说。
“你这蛋糕好大啊。”乔安逸盯着蛋糕盒子说。
“待会儿还有惊喜呢。”张世界一脸神秘地说。
乔安逸扬眉，显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
江寒不掷一词，微微勾着嘴角拿起椰奶倒了一杯。
张世界把蛋糕小心地拿出来，这是一个两层的蛋糕，最顶上还嵌着一朵大荷花。
乔安逸伸长了脖子观察着，“这玩意……不能吃吧？”
“当然不能，”张世界说，“因为它是蜡烛。”
“蜡烛？！”乔安逸震惊了，“这么酷的吗？”
“哼哼，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张世界搓搓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中间的引线。
大荷花上突然冒出一股大火。
“这火会不会太……”还没等乔安逸说完，那朵荷花就倏地炸开了，变成了一朵完全绽开的荷花，每片花瓣上都有一小簇火苗跳跃着，花朵边转还边发出生日歌的调子。
“好酷啊！”乔安逸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盯着眼前的景象，“这也太酷了吧！”
“是吧！”张世界一脸骄傲地说。
江寒被两人逗笑了，拿起手边的椰奶喝了一口。
“咳咳，接下来我有话要说。”张世界双手一拍说。
江寒眼皮一跳，瞬间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荷花蜡烛还在独自唱着生日歌，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虽然大家都彼此认识了，但我还是要郑重地介绍一下我本人。”张世界清了清嗓子说，“我，张世界，大千世界的世界，每年生日我都会许一个非常宏伟的愿望。”
江寒从鼻间叹出一口气，无奈地扶额。
“那就是有朝一日我张世界能够环游世界，走向世界！”张世界兴致盎然地继续说着。
乔安逸：“可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张世界赶紧制止她：“呸呸呸，愿望就是要说出来老天爷才能听到，我还在心里默默把身份证号也说了一遍，免得他老人家找不着我。”
“再说了，愿望之所以叫愿望就是但愿能实现的意思，你不说出来那谁知道啊，万一有那么一位有心人听到了，没准儿就给你一下实现了呢。”
江寒哂笑一声：“大白天你就做梦，不会是还没睡醒吧。”
张世界把周边不利于他的话通通都给自动屏蔽了，开始兀自地倒起了啤酒。
“安逸你喝啤酒不？”张世界问。
江寒扫了一眼刚倒满的酒杯，淡淡道：“她明天还要上课。”
乔安逸刚伸出去的手立刻就像触电了一样缩了回来，打着哈哈拿起手边的椰奶，“对对，我明天还上课呢，就不喝了。”
张世界拿着酒杯愣了愣，看看江寒又看看乔安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行，那你就喝椰奶吧，多喝点长身体，啊。”
乔安逸本来椰奶喝的好好的，突然被这句话呛了一下，她抽了两张纸正擦着，忽的瞥见江寒杯子里的椰奶，揶揄地笑了笑：“你怎么也喝椰奶啊？”
江寒冲她挑了一下眉，“我不能长身体？”
乔安逸哽了一下，“呃……可以可以，如果你需要的话。”
江寒勾了一下嘴角又喝了一口椰奶。
“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没喝酒……”乔安逸嘀咕道。
“寒哥不爱喝酒。”张世界刚干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了，“他平时喜欢喝旺仔牛奶来着。”
乔安逸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扬了扬眉道：“……哇，没想到……你还有反差萌啊。”
江寒一口椰奶猛地呛在喉间。
他飞快地抽出两张纸，皱着眉瞪了一眼对面笑得花枝乱颤的乔安逸和张世界两人，又继续低头咬了一口面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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