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颜景珩自己推着轮椅从树下出来，神色似笑非笑，“自缢？”
沐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却明白颜景珩能当着她的面谈论这些，是已经开始信任她了。
只见他行至石桌旁执笔蘸墨，北风凛冽中依然振笔直书，简明扼要的吩咐道：“将此书大大方方地送去太师府。”
“通知梅子骁，冯进此事需得盯紧了，凡经手的所有人和物一并看紧。”
冷枫冷月领命离开，院子里顿时只剩沐颜二人。
沐然走到颜景珩的身后想要将其推进屋里，却被他伸手止住。
“冷些好，可以让脑子清醒些。”
沐然刚握上轮椅的手又慢慢松开，贝齿咬了咬唇，轻声问道：“侯爷，你昨日……”
“我这条命，当年是你外公楚河救的。”不等沐然说完，颜景珩直截了当的开了口，“这桩婚事也是你爹亲自在圣上跟前求的。”
沐然瞳孔一缩，顿时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干笑了两声，“呵呵……怎么可能……”
颜景珩操纵着轮椅转了半圈，正面看着沐然词严义正，“沐修林好歹也是永丰二十六年的状元郎，连你都察觉出来的蹊跷他会不知道？他将你送来给我冲喜无非是想保你一命护你周全。”
“楚家于我有恩，倘若我真如市井所言没几日好活，那我死前必回交代手下护你周全；倘若我不死，则更不会弃你不顾。”
“他今日将那锦盒经我手交予你，便是告诉我——你是楚河的亲外孙女。”
沐然怔怔的看着颜景珩的双眸，想要分辨对面的这个人此时此刻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那双眸子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幽光，如广袤无边的夜空席卷了所有的光亮。
好半晌，沐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自嘲道：“保我一命？我这条烂命谁会稀罕？”
“天山墨梅一事当年在京城掀起不小的风浪，你外公一家包括你丨娘失踪皆因此事，至今生死尚未可知。”
“月余前市井中又有天山墨梅重现天日的消息传出，我虽不知道当年你爹是怎么保下的你，但你现在是世上唯一与楚家还有关联的人，你觉得呢？”
沐然禁不住心里翻腾而起的震惊，不受控制的后退半步，久久不能回神。
颜景珩的声音渐软，多了几分伤情，“楚院使出事那年正是我科考高中，当年我虽以状元之名入朝为官却也只是个翰林院编修，案件卷宗一类我根本无从触碰。”
“升任大理寺少卿后，我翻阅了那几年几乎所有的卷宗，却也只查出些细枝末节，并未有实质的证据可以拿出手。”
寒风掠过，颜景珩忽感几点冰凉擦落手背，一抬头，竟是对面的丫头泪湿眼底。
沐然声音哽咽，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意，“谢谢你，也替我外公谢谢你。”
颜景珩嘴角微勾，“可要一起用膳？”
沐然舀了勺清粥送进嘴里，“你说沐修林怎会知道那郡主一定会把我嫁给你？”
“岳父大人不是知道，是算准了人心。”
沐然在颜景珩的屋内待了一上午，他和自己说了不少这些年查到的有关楚宅的事情，随后又陪他一同用过午膳后，才回到自己的西厢房撑开信纸洋洋洒洒写了两封长信，看起来情绪已然恢复。
将信仔仔细细装好后再次交给了冷枫，让他还送到上次的那个地方。
又问冷月要了身夜行衣，今晚她想回沐府看看……
正当沐然准备再去诸葛老头那晃悠时，院门被“梆梆梆”的敲响了。
“妾身来给侯夫人请安。”这娇柔的声音让沐然浑身骨头都快酥化了。
冷月接到沐然眼神的示意几步上前打开门，门口赫然站了两排齐整整面白唇红且丰盈袅娜的女子。
冷月回到沐然身后，悄声提醒，“夫人，最前面的便是柳姨娘。”
沐然了然，就看见柳姨娘虚虚福了福身，“侯夫人，妾身听说您嫁入侯府后身无长物，前几日本想请您亲自过来挑选些服侍之人，奈何您……”
柳如意在此意味深长的顿了顿，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随即笑颜一展，亲切的又上前几步，“这不，今日妾身亲自给您送来了，您看看可有瞧的上眼的？”
沐然一双魅惑的桃花眼一挑，在这群环肥燕瘦中扫了一圈，心道这柳如意果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等。
眯起眼睛冲着柳如意甜甜一笑，“我还以为柳姨娘那日去喊我给您奉茶呢，原来竟然是我误会了哈，对不住对不住！”
沐然一边说着一边假惺惺的拱了拱手。
柳如意绞着手中的帕子，弯着眉眼却咬着后槽牙，“妾身不敢……”
她虽然是穆文忠的妾室，可这么多年府里哪个人见了她不恭恭敬敬的尊她一声‘夫人’，没想到今日却被这冲喜进来的丫头当着面喊姨娘！
这丫头这是在拿她给自己立威么！
柳如意压下心头的不快，纤巧柔弱的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柔声道：“夫人说笑了，就算您身边不需要人服侍，可侯爷也得要啊……”
沐然顿时如茅塞顿开，‘啧’了一声，“也对！”
正在屋里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冷枫脸色大变，“主子，这……”
颜景珩目不离书，淡然挥手，“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冷枫可没有他家主子这定力，他悄悄将房门错开一个口子，便看到他家小夫人已经摸着下巴在那群莺莺燕燕前走过来走过去。
一个个挨着打量的及其认真，时不时还会捏上两把，像极了菜市场挑大白菜萝卜的模样。
“哎，你会挑水洗衣么？”冷枫听见他家小夫人问道。
“喂，你会劈柴烧火么？”
“你会量体裁衣么？”
“你可懂药理，识药草？”
沐然每丢出一个问题，柳如意的脸就黑下几分，“夫人就不要打趣她们了，她们是我专门找来为您和侯爷铺床叠被、端茶倒水的，哪会这些粗活。”
听到此，沐然扬了扬眉，朝着院内大喊一声，“冷枫！”
正在偷看的冷枫浑身一僵，直到沐然再次呼喊，他才回过神连忙开门出来。
“夫人。”
沐然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平日里侯爷跟前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活可曾累到你？”
冷枫连忙垂眸拱手，“夫人，属下乃习武之人，如何会被这点小事累到。”
柳如意一看风向不太对，连忙笑脸迎上，“这些小事自然是累不到冷侍卫，可冷侍卫毕竟是男子，如何能比女子更为体贴呢。”
“哦？柳姨娘这是在说本夫人不体贴咯？”
“哪里哪里，只是夫人如今乃侯府主母，难免会偶有其他闲杂之事缠身，妾身恐您会分丨身乏术。”
沐然眸间一亮，“姨娘提醒是，我这都进门好几日了，是该理理咱府里的账了……”
“冷枫，你快管家那，让他将近年来的账本都给我拿来瞧瞧。”
柳如意浑身一僵，故作淡定，“夫人，这府上的账目近些年来都是由妾身打理的，如若您要接手……”还需先得问过老爷。
只是后半句话还未出口，这边就被沐然截胡了去，“冷枫，你聋了么，姨娘都开口了，还不快去她院子里将账目全给我搬来？”
冷枫憋笑，“是！”
“至于这些侍婢，冷月，你把她们都带去后院，从砍柴烧火学起！”沐然一边吩咐还一边感慨着，“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谁也不曾瞧见，屋内手拿书卷之人此时勾起的唇角扬下的眉。
颜景韬最近有些郁闷，自从那日在花园檐廊下遇见那颇为不同的小美人儿之后，便对此念念不忘。
这么些年，他流连的花丛数不胜数，见过的美人儿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但如此灵气逼人还带点小辣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每每想及此处，心里总是痒痒的紧。
这几日他都快将永安侯府翻过来了，可就是没找见那日的小辣椒。
他发誓，如果再见面他肯定不会怪罪她上次将自己扎晕那事。
颜景韬愤愤的踹了脚湖边的银杏树，原本还顽强的挂在枝头的那几片枯叶终是经不住折腾纷纷落下。
“□□，你不在书院怎又跑回来了！”柳如意的厉色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吓得颜景韬一个激灵差点掉进湖里。
转头一看是自己亲娘，颜景韬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娘，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谁知他娘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如往日那般同他打趣。
颜景韬猫着瞅了一眼，就看见柳如意面黑如炭，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乖乖，上次见他娘这样，还是因为他爹养在外面的女人有了身孕闹着要进府。
“娘，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气到了您头上，您和孩儿说，孩儿给您收拾了去！”颜景韬说的不假辞色。
“还不是那个冲喜丫头！居然给我摆起了侯夫人的架子！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一口一个姨娘的，还让人把府里的账本全收走了！”柳如意涨红的脸越说越气。
“什么！”颜景韬怫然变色，撸起袖子就往颜景珩的院子去，“一个冲喜的臭丫头居然敢如此欺辱您，娘你等着，儿子我这就去给您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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