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寐妖4

“是‘莫泽’。”

        “你怎么确定是它在扮演莫泽？”

        “好几次，莫泽的眼神在我们身上停留过，虽看似仿佛只是恰巧瞥到，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有变化。”话语刚毕，周遭突然变得极其安静，耳边的夜风消失不见，抬头看天空的云，也已岿然不动，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姑娘猜的不错。”

        身后‘莫泽’踏空而来，慢慢走近燕灵二人。“我就是你们找的梦寐妖。只是不知道二位素不相识，找我何事。”燕灵与沐宸对视了一眼，“实不相瞒，我需要归宁公主的精魄，作为交换，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定满足你们的要求。”梦寐妖疑惑“精魄？”

        “精魄，独立于三魂六魄之外，其实是另一种执念的化形，人一旦有了□□，就会有执着不放的东西，或爱或恨，或愧或悔。这些思绪过于浓厚时就会凝聚为一缕蓝色的似雾的精魄，若想获取，只有当这个人主动放下，或者了却了他心中的遗憾，让他自愿给与便可。”梦寐妖听后低头思索“公主欲辞世于六月梅雨时节，离世前托我为她最后造一梦，以圆生前之憾。如今梦已完成大半，要不了多久公主就会醒过来。”

        沐宸却忽然不解“这梦不是可以很快就结束，为何公主睡了几个月。”梦寐妖轻叹了口气“是公主不愿醒来。我本是公主过于思念莫泽所化的妖灵，于公主而言，我是她创造的另一个莫泽，我就是因莫泽而生，这也是为何我会是莫泽的模样。”

        “公主与莫泽究竟怎么了，为何没能得偿所愿？”“那是一年前，皇帝答应了两人的婚礼……”

        西国皇帝得知郦国中止和亲谈判，大怒，更觉得是在欺辱自己。即使知道自己兵力不足，也要一战以示尊严。西国丞相顾全大局，认为仅凭一己之力怕落得个以卵击石的下场，不如联合另一强国，共同进犯，让他边界的百姓无安宁之日，让他们知道这是拒绝和亲的下场。

        时年五月，皇帝答应了公主与莫泽的婚礼，本定于中秋，然而他敌来犯，气势汹汹，边境战火纷飞，百姓水深火热。战报不时传来京城，众人焦虑。公主与莫泽自是认为这场战乱不平定，自己也不能安心嫁娶。这一战也是向外昭示我郦国从此不再和亲，无畏一战的决心。莫泽于五月中旬请命前往战地，归宁亲手为他披上盔甲，目视他带着将士离去。手不自觉在胸□□握祈祷“上天保佑，我会在这等你回来！”

        战争进行到七月下旬，莫泽发现西军根本就意不在战，而是扰乱百姓的生活。于是下令决定快战快决，既然对方不想真正大兵力交战，那就逼他们出来应战！莫泽让一部分士兵跟着他像往常一样去前方应战，再让另一部分士兵分三路从不同的方向进攻敌方阵营，让他们措不及防不得不出来迎战。最后两军在城门外厮杀起来，弓箭手箭如雨发，敌方大半兵力倒下。这样在莫泽逼迫下打了十几天后，西军终于感到力不能及，准备谈判投降。战事将捷，宫里的归宁听闻松了口气，这几日一直胸闷气短，看来是过于焦虑了。

        八月一日，西军主动投降，两军决定进行军事谈判，城门打开，士兵护着莫泽出来，对面是西军将领，双方将领互相低头示礼，莫泽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威严。而此时的不远处，一身影悄悄跃上树梢，眼睛紧盯前方，弓在他手里缓慢撑到最大，在莫泽骑马转身的那一刻，箭火速的直冲过去，一下刺透莫泽的肩膀。“有刺客！回城，快，护卫将军回城！”所有人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幕惊到，西军将军显然也是一头雾水，面色凝重的带人回军营。然而前脚还未踏进军营，后脚就传来密使的声音“将军，丞相来信！”

        “快拿来！”匆匆看完信只觉心里一凉，沉重的缓缓落坐在军椅上长叹一声“丞相是想要我一命换一命啊！”

        莫泽那边，军医满头大汗，众人原本以为没伤大碍，不会危及生命，然后下一秒就陷入了死寂“将军箭上有毒啊！”

        “无耻之徒！军前失信，简直卑鄙！”副将气急败坏，急得来回走“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解毒！”

        “此毒，此毒无药可解啊！”军医颤颤巍巍吼叫出声。所有人俱惊，心生悲痛。莫泽也没想到，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自己能活久一点，他走了，归宁怎么办，他们还没成亲，他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面对失去挚爱的痛苦！“我还有多少日子？”

        “最多半月之余。”

        “好，传我令，此消息先不得传入宫里，明日副将留下处理余下事宜，另派一队人马快速护我回京。”

        “是，将军……”

        八月桂花正浓，归宁想着做点桂花糕，弄点桂花酒正好，她浑身散发着愉悦的光芒。将军回京的消息很快传来，战事平定，公主与将军的婚礼也可举办了，所有人都期待这场意义非凡的婚礼，京城家家都挂上了红灯笼。此刻的莫泽已到了毒发后期，炎炎夏日，却觉得冷得很，雪白的毛绒毯盖在身上，俊逸的脸庞惨白透明。百姓看着将军的马车欢呼着，然而都没察觉到护送士兵脸上的悲戚。莫泽伸手探出窗，阳光洒落在他侧脸，他闭眼仔细的感受着，今年他也不过二十二。在距离宫门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莫泽忽然喉咙一热，一口血直喷出来，雪白的毛毡被点点红血渗透，像盛开的红梅。他费力的摇了摇一旁的铃铛，马车停下，驾马的士兵掀开帘子大骇“将军！”莫泽摇了摇头，声细如蚊，将令牌递了过去“去，去请公主，见我最后一面……”士兵得令，知道马车不能再颠簸，立马取下套马的绳子，单身骑马一路冲进宫里，百姓不知缘由，一个个呆在原地不动。归宁正往宫门这边来，准备迎接莫泽，皇帝群臣在殿内等候，士兵见到归宁的那一刻，跳下马直接摔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公主，快，快去见将军最后一面！”仿佛有一块巨石轰然压在归宁心头，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来不及细想，一把拽住士兵的肩膀“在哪！”

        “就在宫门外，公主快去！”归宁闻言立马翻身上马，一袭红衣在空中飞舞。莫泽意识渐渐模糊，他好像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儿时的第一块桂花糕便是归宁给的。那时候他还是路边一个脏兮兮的毛孩子，偶遇偷跑出宫的归宁，她那么的可爱单纯，拉着他说“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永远一起玩的好朋友。”后来她常常翻墙出宫找他，让他带她逛遍京城附近的山山水水，直到归宁的长姐被送往他国和亲，十二岁的他们才忽然意识到，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别。于是莫泽就做了个决定，他要去参军，去保家卫国，去成为大将军迎娶归宁。这些好像离现在还不远，却是十年过去。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莫泽知道是她来了。最后一刻，他模糊间看到她通红的双眼，伸手想触碰她的脸，他还有很多话没跟她说，他担心她往后一个人的日子。“你，你要，要好好的……”归宁哭倒在他身边，将他紧紧拥在怀里“会的，你要跟我一起，你答应我的事还有好多没做，”莫泽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其实，要是赶在和亲前回来娶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可是，那时的自己又怎么配得上归宁呢。鲜血不断从莫泽口中涌出，归宁心里的害怕到了顶峰“不要，求求你了，你走了我怎么办，莫泽……啊！”这一声悲戚的叫喊让马车外的百姓心头一紧。没人知道此刻里面是怎样可怖可悲的场景。归宁失魂般抓住他落下的手，紧紧将他抱住。“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会永远守着你，永远……”

        莫泽中毒身亡的消息最终全国皆知，举国大悲，西军将军在收到丞相信的第二天，便自尽于帐中。那刺杀莫泽的人，是西国丞相暗里派使，然而所有的罪名只会落到他头上，对于西国来说，以一个普通将军的名声换敌国名将一命，很值得。而他一辈子虽无什么大功绩，却也经不得这样的羞辱。

        “公主醒了！”服侍的宫女大喜“快去禀告，公主醒了！”归宁缓缓睁眼看到头顶的床幔，这一梦好长，长到她以为就是那样。直到现在，只要想起那一幕，心里还是抽痛。

        “公主，可要起来吃点东西？”宫女在一旁轻唤，“不用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事需要一个人待待。”

        “是。”宫女退去，燕灵沐宸便现出身来。

        “他已与我说了二位的来意，二位真的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可以。只要你答应将你的精魄给我。”归宁点点头，“我也没什么留恋的了，只是，我翻过古籍，得知我身上幻化出的梦寐妖是何物，如今我要离开人世，只是可怜他要跟我一起消失，我不忍心，便想求二位，能不能想法子，将他与我的本体分离，让他成为独立的他？”

        燕灵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请求“我还以为你会想为莫泽报仇。”归宁笑了笑“这些事我已不想多想了，善恶自有报。”

        “你的这个愿望我可以实现，明日这个时候我会来找你，你就好好休息，与你父皇道个别吧。”

        回到住处的燕灵看着楼下正卖的热腾腾的桂花糕启唇道，“沐宸，我想尝尝桂花糕。”沐宸不解“好端端怎么想吃起它来了。”翻了个身继续睡，燕灵手指轻动，沐宸猛然捂住脑袋痛呼一声。“好好好，等着！”桂花糕的香味浓而不烈，热乎的入口即化。沐宸也顺手拿了块一口就咬了大半，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形象，

        “你们族中长像最好看的是谁？”沐宸眉头微挑“最好看的嘛，自我出生后还没见过比我更好看的。”燕灵觉得这个问题就不该问他，见她一脸不相信，便急道“我这可没骗你，我还真是我们青丘这几代长的最好看的。”燕灵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他脸上，仔细瞅了瞅，确实是好看的紧。沐宸被燕灵突然这么地盯着，竟然有点不自在，脸红起来。“好了好了，再看就要迷上我了，我可不想被你迷恋上。”燕灵无语的转头拿起桂花糕，其实细看，他眉目跟拂生有点像。“明日你要怎么做，为何让她跟她父皇告别？”“她与梦寐妖要么共存，要么二者存其一。这是她幻化出的妖灵，已有了生命意识，若要他活，她便活不了。不过既然她本来就没有活下去的想法，倒正正好，而且死亡对她来说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

        “她知道吗？”

        “今天晚上，我想梦寐妖会告诉她。”

        第二日清晨，归宁陪皇帝吃完最后一顿饭后便回了寝宫，支走了所有的人，只剩下燕灵和沐宸，燕灵让她放松躺在床上，蓝色的光罩在她身子周围，慢慢感到一股力量在把梦寐妖从她身体里抽离，带着关于莫泽的记忆，她好像看到莫泽在她上面与她面对面远离，她好像就要抓住他“莫泽，我就要来了，你等等我。”

        床帘再次被拉开，宫女们看到她们的公主面带微笑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寝宫外，燕灵看着手心里发着温度的蓝色精魄，将它收进了龙海珠。身旁除了沐宸，还有一个跟莫泽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神色难过的看着公主寝殿的方向。“公主创造了你，你以后就好好的活下去吧。”

        “会的，我会带着公主与莫泽的感情，好好去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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