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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春司梦


  两个月前,清河坊忘春楼,陆子由一身白衣与一位公子对坐相谈。

  “老吴,来!我先敬你一杯。恭贺你有了官身诰命。”陆子由举杯向着对面的公子高兴地说道。

  “一个正九品的登仕郎而已,子由你早就是了。要不是我家里有个做翰林学士的老爹,又有个做工部侍郎的哥哥,这一县县丞的位置估计都还轮不到我来做。你何苦说这俏皮话挖苦我呢?”那位公子苦笑一声,与陆子由碰了杯,一饮杯中美酒。

  这位公子名叫吴歆,字梦窗。乃是当朝翰林学士吴槐的第三子,与陆子由是同窗好友。前日礼部复试,两人还一同参加了。

  本次复试试题为“唯见江心秋月白”,此一句取自香山居士白居易所著的《琵琶行》。句中写月写江只是寥寥带过,却将琵琶女的高超技艺烘托的淋漓尽致,可谓是以景喻人,登峰造极。

  陆子由首句为“多情谁似月,边秋角声哀”,一段以月抒情打开文章基调,其后五言八韵,句句刻画边塞将士义无返顾的爱国精神和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

  省试结束,陆子由觉得自己发挥的不错,也将自己所作与众位同窗分享。大家一致称好,觉得以陆子由的这一篇《边塞秋月赋》,定能夺得省试榜首。陆子由自己也信心满满。

  当问到好友吴梦窗时,他却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发挥不好。听了他念了一遍自己文章,众人一致觉得悬了。

  虽说这次省试吴梦窗排不到什么好名次,但是比不过人吴梦窗后台硬啊!

  他老爹吴槐听说此事之后,在朝中上下走动,给他谋了个外放县丞的差事。虽说不及留在天子脚下这般前途无量,好在是外放做个下县里的二把手,混混资历未来可期。

  “我家就我一个独子,受了父辈恩荫年轻的时候就封了登仕郎。而你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就算这次复试你没上榜。就凭你往日所作成就,大家都认可你是实至名归的登仕郎。”陆子由说道。

  吴梦窗挥了挥手道,“不说其他了,总归能做一番事业。”

  见他释然,陆子由笑着举杯道,“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吴梦窗也举起了杯。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与君共勉。”

  “与君共勉。”

  说完两人相继一笑,再次饮尽了杯中酒。

  推杯换盏间两人也不知饮了多少杯,吴梦窗开始觉得有了一些醉意。

  “子由,我不行了。再喝我肯定得趴在这。”吴梦窗半趴在桌子上,向着陆子由连连摇手。

  “等三日后放了榜,你就要走马上任了。再想对饮,谁知要等到猴年马月?”陆子由还欲再劝,却听门外人声鼎沸,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陆子由奇怪道。

  听到有动静,吴梦窗立刻有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指着门外兴高采烈道,“是司梦姑娘,是司梦姑娘出来了。”

  “司梦姑娘?”陆子由家教甚严,平常便不怎么出入这种风月场所,故而对秦楼楚馆之事也很少打听。

  吴梦窗一拍脑袋,解释道,“忘了子由你不好这些,对这风月场中的事知之甚少。今天既然来了些忘春楼,我就和你好好说说。”

  说着吴梦窗移了移凳子,做到陆子由身边说道。

  “这忘春楼有四大头牌,个个相貌出众,技艺精湛。

  排第一的艺妓名叫楚楚姑娘,她的舞技放在整眼整个临安城里没有几个艺馆姑娘能比得过她。所以许多达官显贵家里摆酒设宴都会高价请她去领舞。

  上个月蒯老贼过生日请她去府上跳支舞,听说足足花了八百两银子。

  第二名叫晴云姑娘,天生一副好嗓音,歌声犹如天籁,娓娓动人。

  坊间流传几年前大金有位将军,听过她的小曲,念念不忘。还曾口口声声说要为她率军南下。想来也是谣传。

  排名第三的就更厉害了。这姑娘名叫兰雨,人称“棋仙子”,听说是受过棋圣何仲浦的指点。使一手天元倚势法,同时对战十三位棋手都不落下风。

  而这忘春楼里有一半的客人,都是冲着这位兰雨姑娘来的。

  陆子由眼前一亮道,“临安城里竟有这等高手。改日我也要与她对弈一番。”

  吴梦窗继续说道,“而这忘春楼的第四名头牌,就是这位司梦姑娘。据说这位司梦姑娘是官宦人家之后,自小学过些诗词书画。半年前来到这忘春楼卖艺,没多久就凭借出水芙蓉的气质和令人击节叹赞的琴艺,跻身四大头牌末位。”

  “下个月就是重阳诗会,彼时临安城里所有的秦楼楚馆都会派出各自的艺人参加。而忘春楼内定的人选就是这位司梦姑娘。”

  陆子由想了想,微微点头道,“重阳诗会向来凭诗作论高低,这四人之中,确实还是司梦姑娘最为合适。”

  “正是如此!往年重阳诗会忘春楼都是坐冷板凳的。但今年不同了!捧红了一个会诗词的司梦姑娘,自然是要去诗会上博上一把。”吴梦窗说。

  “我记得去年的魁首是西月画舫的冷姑娘吧!当时她是找了蜀中才子廖文卓,写了一首《西江月·人生一场大梦》。

  人生一场大梦,醉里几度春秋。

  如今细细念来亦有当日之味。”陆子由拿着酒杯手舞足蹈了一番,随后闭上眼轻轻抿了一口酒。表情享受,似有无穷味道。

  “廖兄之才确实令人艳羡。不过子由之才也不输他啊!去年那首《鹧鸪天·谁教吟风轻抚月》差点就把廖文卓比下去了!

  谁教吟风轻抚月。韶光不负转流年!

  要不是因为这词咏的是月,与重阳诗会的意景大相径庭。这魁首是不是她西月画舫还不好说呢!”

  陆子由白了他一眼道,“提起这事我就来气!你这登徒子,偷偷盗走我新写的词不说,还敢拿我的名声给人家平乐坊打包票。结果连个三甲都没进,让人家颜面扫地。”

  “这事最后我不是亲自登门道过歉了嘛!人家也不追究了,你怎么还提啊!”旧事重提,吴梦窗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陆子由摇摇头,指着他面前的杯子说道,“你呀!做的荒唐事还少么?就该多提几嘴,让你长长记性。自罚一杯”

  “好好好,我自罚一杯!”吴梦窗一边拿起酒壶给你自己斟酒,一边点点头回应陆子由的要求。

  一杯饮尽,吴梦窗继续说道,“不过子由,你写的诗词确实好!若是你肯参加重阳诗会,定能一举夺魁。”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老爹老娘就像两头猛虎。今日陪你来这忘春楼,我也是拼了半条性命。这要是让他二老知道了我出来喝花酒,估计要被关上个小半年。更别提给艺妓写词作曲了。”陆子由无奈道。

  “说来也是,这伯父伯母确实严厉了些。不过因此才能培养出子由这么优秀的人才嘛!”话锋一转,吴梦窗提醒道,“哎!只要子由你作了词不署名,也不声张,那不就成了。”

  “参加诗会不就是为了图个名声嘛!你让我不署名,或是取个别的艺名,我图啥呢?我还差那点钱么?”陆子由反问。

  “倒也是。那要不你写一首好的,然后用我的名号去参加诗会?”吴梦窗试探性地问道。

  “你想的倒挺美啊!别忘了,再过几日你就要离开临安了,还想什么重阳诗会呢!”

  话到此处,两人都是连声感叹。一个怨父母不公,一个怨好景不长。两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时无话。

  此时门外传来很多人叫好的声音。

  “似乎有人在唱词。”叫好生稍歇,陆子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

  “今日是司梦姑娘选诗友的日子。”吴梦窗解释道,“司梦姑娘才来临安半年,也是第一次参加重阳诗会,本就没有什么人脉关系。加上忘春楼往年在重阳诗会上也不重视,故而一直少有才学之士会把好诗词投给她们。不过今年忘春楼可是把重阳诗会看得极为重要,所以才有了选诗友这一说。明面上说是诗友,其实就是想找个人为她们在重阳诗会上写首好词,”

  “我就说你怎么会约我来忘春楼喝酒了。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放着好好的醉仙楼不去,要来这烟花之地,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陆子由没好气的道。

  吴梦窗摸摸脑袋,打着马虎眼道,“哈?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子由你在说什么啊!”

  “说的自然这位司梦姑娘了。”陆子由一手抱住吴梦窗的脑袋,另一只手半握着酒杯,戳着他的肉嘟嘟的小脸蛋道,“快说!是不是你相好!”

  “子由,你误会了!”吴梦窗三下五除二就挣脱开了陆子由的怀抱,随后正了正衣领回答道,“这忘春楼是我外公家的产业,我就只是想帮点小忙而已。”

  “果真如此?”陆子由半信半疑道。

  “真的,真的。”吴梦窗态度十分诚恳,“我也早就想到子由你不会答应,所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约你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吃酒啦!等我离了临安,就很难再喝到这么美的忘忧酿了。”说完吴梦窗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仰天一口吞进肚里。

  这时陆子由起身拉住吴梦窗的胳膊,可把他吓了一跳。

  “子...子由你干什么?”

  “来都来了,就去外头瞧瞧。等你离开了临安,再想看到忘春楼这些漂亮的姑娘也难喽!”说着,陆子由便引着吴梦窗往屋外走去。

  此时忘春楼的热闹都汇聚到了一处。一楼大厅正中,平日姑娘们琴舞表演的台下围满了人。众人你挤我我挤,都想抢占个好位置,看清台上的情况。

  陆子由与吴梦窗刚从二楼房间携手出来,就听见台上有个女声说道,“张公子这首菩萨蛮,虽说平仄工整,但却少了意境。”

  那位被唤张公子的人站在人群之前,不怒反喜,问道,“此话怎讲?”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同一位女子身上。只见她粉白黛黑,媚眼盈盈。身着一件浅红色祥云对襟双纹襦,下身束一条百叠珠玉素罗裙,上品梨花落尘披帛绕玉臂,佳作桂枝月阑团扇摆胸前。女子向前走了两步,裙摆随之摇曳,愈显其之动人。

  她很有礼节地向张公子施以微笑,随后丹唇轻启道,“花开花落有时尽,月圆月缺无绝期。

  通篇惜花叹月,却独独失了人味。不如改成,花开花落终有时,缘起缘灭无绝期,如何?”

  二楼凭栏处,陆子由看得仔细,听的也更为认真。尤其当女子说出“缘起缘灭无绝期”一句时,不仅惊艳了在场众人,也使陆子由内心为之一振。

  陆子由激动的一掌重重拍在吴梦窗的肩膀上,疼得他哎呦一声,塌下半个身去。

  吴梦窗揉着自己的肩膀,直起身子抱怨,“我说老陆,陆小官人,能不能别一激动就拿我身子开玩笑啊!你怎么说也是个练家子,这一掌下来,差点没把我打残废了。”

  陆子由满脸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吴梦窗想起陆子由刚才忘我的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陆小官人以为,司梦姑娘所言如何?”

  陆子由脸上浮现欣赏之意,浅浅一笑道,“此女有昭姬之才。”

  “花开花落终有时,缘起缘灭无绝期。缘起缘灭无绝期?”台下那名张公子轻摇手中纸扇,反复品味其中玄妙。

  突然一声呐喊,“妙哉,妙哉!佛言,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世人只知月圆月缺,花开花落,殊不知缘起性空,相续无常。

  司梦姑娘改的这一句,深谙佛法精妙,何止是添了人味。张某自愧不如。”

  “张公子过谦了!奴家不过略作修饰罢了。”

  女子款款颔首致意,颇具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张公子心满意足,揖礼退下。同时,司梦姑娘的身后走出来一位蓝衣女子,向着众人高声道,“不知在场还有哪位公子、官人愿赋佳作?”

  底下人围着的大多都是看客,没什么真才实学。此言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找不到一个自告奋勇的身影。

  见此场景,吴梦窗抚头轻叹,“今科炙手可热的学子都被其他青楼楚馆早早抢走了,剩下的这些资质平平,还不如司梦姑娘呢!”

  “那倒未必,我看这位张公子就挺不错的。”陆子由道,“我记得,是叫张敬夫吧!”

  “我来!”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位黄衣公子领着四五个随从,从门口大步走来。

  就在众人闻声转头时,黄衣公子身后的几名随从早已一拥而上,推搡着人群挤出一条路来。黄衣公子亦步亦趋来到台前,众人早已怨声载道,纷纷讨论。

  “这人是谁?怎敢如此无理?”

  “你看他那几个手下的长相,满脸横肉的,感觉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人我好像在省试中见过他。”

  “他也是今科试子?如此行径,简直有辱斯文。”

  “我认识其中一个手下,到我店里收过租,好像是相府家奴。”

  “相府的家奴?难不成这位公子是相府的....”

  “蒯埙,是蒯埙。蒯相最疼的长孙。”

  “什么?竟然是蒯相的长孙,就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放屁。”

  一番议论声中,众人都清楚了这人的身份,渐渐的都不敢言语了。

  早在蒯埙一干人等进门时,站在二楼的陆吴二人就已认出他来。

  看到蒯埙任凭家奴为非作歹,吴梦窗气的咬牙切齿,“蒯埙怎么来了?哼,装腔作势,还真是蒯家的一贯作风啊!”

  蒯埙举手示意手下待命,自己一人走上台去。他健步如飞,来到司梦姑娘身前一丈出停下。待他仔细打量了眼前女子片刻,随即喜道,“早就听闻忘春楼的司梦姑娘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司梦莞尔道,“蒯公子客气了。公子大名,奴家也是如雷贯耳。”

  作为烟柳之地的女子,每日都会接触来自临安城中的各界人士。从他们的口中,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位蒯埙蒯公子的凶名。

  坊传此人性情乖张,喜怒无常。仗其祖父乃当今国相,便在临安府中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前些日子,这位蒯公子去了城南瓦肆的一家教坊听曲。也不知是贪杯喝多了,还是故意寻衅滋事,竟然点名要看杨太真的霓裳羽衣曲。

  可这只是一家小小的民间教坊,哪会什么旧时的宫廷乐舞。坊主再三解释,怎料却惹得蒯埙愈发的不满。一怒之下,指使左右砸了这家教坊的招牌。

  虽知凶名,忘春楼几人倒也不变神色。

  那名蓝女子向前一步,护在司梦身前开口道,“不知蒯公子今日到访忘春楼,有何贵干?”

  “自然是为了给司梦姑娘作赋。”蒯埙自信满满。

  “我记得忘春楼的请帖并没有邀请蒯公子吧。”

  蓝衣姑娘有意说他自作多情,不过毫不在意,淡淡一笑,“哦!那就是你忘春楼得问题了。”

  随即话锋一转,“我且问你,忘春楼今晚邀请这十数位今科才子,可是为了一个月后的重阳诗会?”

  “是。不过像蒯公子这样的身份,同忘春楼参加重阳诗会,会不会有点自降身份了。”蓝衣姑娘再次婉拒。

  谁曾想蒯埙语出惊人,仰天大笑三声道,“哈哈哈!看来你们还不知道,也是。

  所谓重阳诗会,登高怀古。原为坊间各大乐馆自发组成的节庆活动,主要是各坊的头牌相互切磋技艺,后又引来不少文人才子的参与,渐渐的便颇具名声。

  不过今年物阜民安,官家体恤百姓多年辛苦,遂指重阳诗会愿与民同乐。

  有赶上今年赶考的举子众多,除科考外,官家还寓意在重阳诗会上见到今科才子一展芳华。

  所以对本公子来说,什么忘春楼、西月舫的皆无所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我的个老天爷!我没听错吧!?姓蒯的这小子说,官家也要来重阳诗会?”

  “你没听错,那位蒯公子就是这么说的。”

  “这事不会有假吧!”

  “应该不会吧!怎么说人也是相国家的小少爷,所言应该非虚。”

  蒯埙刚才所言,不仅让台下的人惊了下巴,也让陆子由极为震惊。

  “老吴我没听错吧!蒯埙刚才说的是,官家要出席重阳诗会?”

  “子由,你没听错,官家就是要出席重阳诗会。”吴梦窗的表现的就比较自然,“其实今日早朝结束,我爹就在家中大骂蒯贼。

  原是官家向蒯老贼询问省考一事。蒯老贼以今科参考举子众多为由,说要仔细遴选。一来二去又提到今岁稻谷丰收,国库充盈。蒯老贼借机拍官家的马屁拍,夸官家殚精竭力,仁俭爱民,颇有仁宗风采。官家一高兴,就提了一句国之幸事,当与民同乐。

  想来事后应该是有人向官家提议,说起了重阳诗会。不过宫里暂时还没传出消息。如今听蒯埙所言,怕是蒯家的人早就知道了。又或许提起重阳诗会的就是蒯覃老贼。”

  陆子由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道,“这么说来,蒯埙今日来忘春楼,很有可能就是蒯覃的授意。”

  “子由的意思是,蒯老贼想让他蒯埙在官家的面前露露脸?”

  “八成如此了。”陆子由点点头,“蒯埙不比其他世家弟子,他在文坛市井中的名声极差。所以很少有人会请他参加诗会,而他似乎也不喜吟诗作赋。”

  “子由你说的有道理。”吴梦窗突然跳起来,兴奋地说道,“咱们可不能让蒯老贼的奸计得逞,得想办法给这个蒯埙来个下马威。就当是为冤死的乐将军雪恨了。”

  “罪不及家人。”陆子由悻悻然道,“也罢,先看看再说。”

  就在众人说话之际,蒯埙向前逼近两步,手中玉扇一指,十分霸气地说道,“本公子看中的是人!一个足以惊艳全场的绝代佳人。”

  蓝衣女子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司梦拦下。

  “云姐...”

  这名被唤作云姐的蓝衣女子转过头,瞧见平日里清纯善良的梦妹子正投给自己一个坚定的眼神。她立刻明白了,识趣的退回到司梦的身后。

  司梦上来先是自谦,“是蒯公子高看了,奴家可不敢自称什么绝代佳人。”

  随后轻摇团扇,拍着酥胸,言辞凿凿道,“不过一事有一事之长进,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既然蒯公子是为奴家而来,那就请公子同台下的文人举子们一样,守我忘春楼的规矩。

  今夜不论家财身世,只以词赋高低分胜负。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自该如此。”蒯埙点点头,“烦请司梦姑娘出题!”

  “刚刚张公子以花月为题,作了一首《菩萨蛮·花开花落有时尽》。文采辞藻皆属上佳,隐隐然已在众人之上。

  那就请蒯公子也以花月为题,作词一首。以一炷香为限。”说完,司梦转身吩咐身后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燃香。那名侍女本就站在桌案旁,桌案上摆着一鼎古铜色的香炉,一支红蜡和一小捆紫檀香。侍女小心翼翼地从那捆紫檀香里取出一支,斜在红烛上点燃。随后取下香炉里已经燃尽的那支,将新的插了上去。

  见香炉上青烟飘起,司梦告知蒯埙道,“香已点燃,还请蒯公子开始吧!”

  “好。”蒯埙一边踱着步,一边思索着,但他的视线却未从司梦的身上移开过。

  既而,香燃大半,蒯埙忽觉灵感大发。随即招呼自己的家奴取来台下的笔墨纸砚,就着放在香炉桌案上,停停写写。终于在香燃烬之前,写出了新词。

  蒯埙拿起写好的新词,吹干上面的墨迹,随后将书稿交到司梦姑娘的手中。

  “司梦姑娘,词已写好。劳烦姑娘唱上一曲《临江仙》。”

  司梦本欲拒绝,但接过书稿一看,顿时面入难色。本以为会是淫词艳语,谁成想确实是上佳之作。

  “唱曲的事还是我来吧!”云姐见司梦为难,便主动接过蒯埙写的词。

  不多时,台上丝竹声起,云锣、小鼓、轧筝等十数种乐器都参与其中。

  云姐就着书稿,对着节拍唱道。

  “独上高楼倚墙东,今夜万籁俱静。琤崆莫染破阑夕。绫罗轻笼月,佼人抚玉徽。

  心念瑶池玉芙蓉,长恨鹊桥难谋。醉折木犀疑双嗅。西风不解情,檀口印心中。”

  云姐唱罢,台下众人纷纷喝彩。

  “好。晴姑娘唱的真好,真不愧为绝世佳人。”

  “西风不解情,檀口印心中。好句,这是好句啊!没想到一个纨绔子弟也能做出这么好的词句来。”

  “是啊,是啊!张公子做《菩萨蛮·花开花落终有时》可是足足用了一炷香,而这蒯埙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作出了这么好的词,直到晴云姑娘唱罢,香才堪堪燃尽。”

  “这么说来,蒯埙之才在张敬夫之上?”

  “那倒未必。这司梦姑娘不是还没给出评语嘛!再等等。”

  待到司梦姑娘一开口,众人就像约定好的一样,同时安静下来。

  “蒯公子这首,《临江仙·独上高楼倚墙东》。情起空灵,醉消新愁,魂入九天,梦嗅桂花,意味深久。‘西风不解情,檀口印心中’,此句虽不及柳大家《凤栖梧》中‘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来的唯美婉致,但已有秦太虚《鹊桥仙》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几分意境。”

  蒯埙哈哈大笑道,“司梦姑娘果然才识过人,一语中的。

  其实词中所述,皆是蒯某昨夜醉宿隔壁不归阁的经过。

  昨夜蒯某为了清静,一个人包了不归阁。在顶楼吹风饮酒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在弹奏司马相如《凤求凰》。

  我虽然看不到她,但透过那琴声,我能感觉的到。毕竟当今没有哪一个男子能把这首曲子弹奏的如此哀婉。

  我欲寻声去,何奈酒意浓。再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

  一番叙说之后,蒯埙转脸严肃问道,“不知司梦姑娘以为蒯某的这首《临江仙》比之张举子的《菩萨蛮》哪个更胜一筹。”

  司梦心中纠结道,“这...自然是蒯公子的略优。”

  这话一出,台上的蒯埙也慢慢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传到台下蒯家家奴的耳里,几人也是振奋不已地高呼道,“公子威武,公子威武。”

  不过此时,在二楼一直密切观望的吴梦窗终于待不住了。他指着一脸胜券在握的蒯埙破口大骂道,“子由,你瞧瞧他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你能忍得下去?”

  陆子由缄默,当下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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