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定罪（上）

　　四更时分，奎福领着金顶暖轿轿夫，执曲缎伞、红罗伞、青罗扇、骨朵、卧瓜、立瓜的侍卫立在月台下待命。

　　若霞出来告诉奎福：“主子钧旨不带仪仗，天亮乘暖轿进宫。天冷，叫他们散了吧。”

　　回身进殿里，若霞和众丫头服侍和孝公主穿戴缟素。

　　从和珅革职拿问，和孝停了进宫哭灵。虽然朝廷没发明旨，她明白自己再去乾清宫不妥；今天这一趟进宫，她也明白非去不可。

　　奎福在东华门替她递牌子求见皇上，嘉庆即刻下旨，准公主进乾清宫哭灵，上书房召见。

　　本来寿康宫的生母惇太妃，景仁宫皇嫂钮祜禄皇贵妃都能恩准她进宫，可和孝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皇家女儿的不幸降临在她身上，她没法诉苦，埋怨；况且不能在皇阿玛灵前尽孝，她对一切都觉得心灰意冷。

　　看时辰还早，若霞退出了公主夫妇的寝殿。

　　殷德哀毁骨立，已经瘦得脱了相，挣扎着为公主搬来一把圈椅，低头站在她身边。

　　他情愿替父亲一死，事事却由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赴黄泉——心里像埋了一根刺，扎得他钻心的痛。知道公主心里愁苦，他也无从安慰；公主越是平静，他越惭愧，越不敢正视公主。

　　皇上怎么发落额驸还未可知，和孝不忍心责怪他。历经这番，他总该安静踏实了吧！她叹了口气，起身叫若霞扶自己上轿。

　　天刚放亮，和孝在东华门下了暖轿。守门护卫验看膳牌放行，若霞等侍女护送公主进来。

　　进景运门，两名太监打着灯笼迎上来，走近了认得是母亲惇太妃宫里的首领。

　　两名太监请了安，说：“主子爷知道公主进宫，叫小的们在这里等着。请公主先去寿康宫，等会儿和老主子爷一同去乾清宫。”

　　和孝心里突的一疼，眼泪差点儿涌出来。低头拿手帕抹一下眼角，想到额娘在宫里举目无亲，何必再牵扯上她呢！

　　“我正要叫丫头去呢，碰巧你们在这儿！”

　　她露出一丝笑容，偏脸看向别处，对两名太监说。

　　“回去上禀太妃，和孝和额驸一切都好，额娘不必挂念。今儿和孝候旨召见，不能去寿康宫给额娘请安，等下回进宫一齐补上。”

　　她又叫丫头若云跟去寿康宫向惇太妃当面禀告。

　　身后一群白衣白帕逐渐走近，不知哪家王府福晋还是哪位公主进宫了。

　　她这时谁都不想理会，若霞和三名贴身丫头紧护着主子，扶和孝去乾清宫。

　　天上晨星寥廓，乾清门前已经热闹起来。凌晨，各部院衙门值班的笔帖式把奏折匣在景运门外奏事处登记，再进乾清门交内奏事处，他们就等在乾清门。

　　太监把石栏上的白纱灯移到台阶上，众人知道皇上已经批阅完了。奏事官挨个叫衙门，笔帖式纷纷上前领回自己衙门的奏折匣。

　　永瑆等军机大臣齐集上书房。一天时间，在京大学士、九卿、文武大臣，翰詹科道一致回奏——请将和珅照大逆律凌迟处死，福长安照朋党律拟斩，请即行正法。

　　“成亲王递上来的折子，你们都看过了吧。”嘉庆却先说起了广兴那份奏折，“都察院御史广兴上奏停捐纳道府州县，你们怎么说？”

　　永瑆明白廷议降旨尚早，得等皇上召见完和孝公主。广兴的折子由他代奏，捐纳也是户部的主张，他先回奏道：

　　“臣以为，捐纳既然为万寿大典而开。——如今太上皇已经升天，不仅俊秀、附生，捐纳道府州县人员的铨选，也理应停止下来。”

　　捐纳得来的道府州县官，无非想着怎么将本生息，对这些人不如快刀斩乱麻——“大清官员可舍得造反乎？”他想起来这句话。

　　嘉庆不置可否。

　　蒋赐棨上那份奏折时，户部库里只剩了三千万库银。腊月里，户部拨付三百八十万给前方，勒保又请拨二百五十万，如果支出这笔军费，国库立时捉襟见肘。万寿庆典不过是个由头，和珅想用捐纳银子支军费才是真。

　　现在内库充盈，不必再为军费头疼。亲政伊始，他却不想对臣子失信。

　　他把目光投向戴衢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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