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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凶手


得月以为福仲春很快便会来翊坤宫寻她,左等又等,足足等了半月有余,他才来。

        这一日,赫敏去了琴笙那儿,打算一起去阿哥所瞧五阿哥的,正巧不在宫里。

        天气越来越凉,所以趁着午后,廊下得些太阳光儿,得月和几个丫头婆子们一起坐在廊下做绣活儿。

        得月忽然想起自己的绣活儿还是翠儿教的,翠儿的母亲是苏州人,所以手上的苏绣,是极好的,往年做绣活儿都是和翠儿一起的,两个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想及此处,不觉竟呆愣了半日,直到其儿晃了她几下,才回神儿。

        其儿还起哄说:“月姐姐可是想念哪个情郎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得月拧着她嘴道:“小蹄子,让你嘴坏,才多大的人也不知道臊的慌,什么情郎不情郎的。”

        其儿揉着嘴巴,往外指着:“说我嘴坏,你瞧外边儿那人可是寻你的?”

        得月听说有人寻她,想是福仲春来了,她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忙忙地就往外跑,到了门口才停下略微整理了一下鬓发。

        果然是福仲春,她上前道:“奴婢只道福大人忘了我们的‘玉佩之约’,这么久也不来寻,想是大人当日说的均是戏耍奴婢之言。”

        福仲春满面疑问:“不知我哪句话戏耍了姑娘,还请姑娘明示。”

        头一次见福仲春因为天黑,又未及细看,根本不知样貌如何,第二次虽凑近些,又碍于他几番躲闪,只粗略辨得轮廓,现下却看的真真切切。

        只见他生就一双丹凤眼,鼻梁高挺,嘴唇嫣红,并不似他人那样粗糙,看着并不像风吹日晒的侍卫,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

        得月如今看的仔细明白,还未开口便先飞红了脸,她微微颔首,作女儿家娇羞之态,言语间也温柔起来,“那日大人说这玉佩对大人顶重要的,如何到今日才来寻呢?”

        福仲春见得月这般,却不知是何缘故,言语又与先前不同,心下更加疑惑。

        “原来姑娘说的是这个,那姑娘是真的误会我了,非是我不肯早日来的,原是皇上派我出去公干了几日,故而来迟,还望姑娘见谅。”

        得月一听,也无甚可说了,只点了点头,不时拿娇羞的眼睛瞟他。

        福仲春从未经过儿女□□,又兼自幼习武,极少与女儿亲近,故而不明所以,但见她如此扭捏,不似上次见她爽朗,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开罪于她,却不知该如何处的,想着不如早些拿了玉佩回去,不至两人尴尬至此。

        他开口道:“姑娘可否将我的玉佩归还与我?”

        得月这才从怀中取出玉佩,交还给福仲春。

        福仲春接过还带着余温的玉佩,不觉双手发烫起来,更直接烫到了脸上和耳朵,说话间也结巴起来,“你你不是说,唯恐遗失,并未随身携带吗?”

        得月见他如此,心下又不觉荡漾起一汪春水,“那是先前,自我们有了‘玉佩之约’之后奴婢便随身携带,想着大人可能随时会来的,不成想竟等了这些时候。”

        福仲春不免心里有愧,复感谢道:“有劳姑娘记着,姑娘帮我寻回了这块玉佩,可不知我要如何答谢姑娘呢?”

        得月等福仲春这话,等了好些时候了,即便只有匆匆两面,得月也知道福仲春是个性情耿直之人,如今承自己这么大的人情,必要有所回报。

        得月也想了好些时日,并未想到要问他讨什么谢礼,她想了想便笑说:“奴婢只是一个宫女,任凭是什么好东西,恐怕都无福消受,所以大人可否答应奴婢一件事。”

        福仲春问:“何事?”

        得月道:“奴婢还未曾想到,当是大人欠奴婢的人情如何?待奴婢想到了,再来向大人讨要,到时还请大人不要推脱。”

        福仲春刚要开口,得月又补充说:“大人放心就是,奴婢必不会太过刁钻,让大人为难。”

        唯一的担心有了这句话,福仲春也无话可说,便道:“如此,我便应你一件事就是,姑娘若没别的事,那我便先走了。”

        得月忙道:“大人请留步,奴婢听闻大人不仅武功卓绝,连带着文采也是一流,日前我读了一句诗,不甚明白其中意思,想请大人帮忙瞧瞧,不知大人是否愿意。”

        福仲春也极爱诗词,闲来无事时也会作上几首,听得月说了,也来了兴致,“你且拿出来我瞧瞧,便是我不能解其中的意思,多个人参谋总胜过一人苦思冥想。”

        得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只见上面用小篆工整地写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福仲春看罢,这才明白得月方才的形景正是少女怀春之态,他忙将那句诗还给得月。

        得月疑问道:“这是怎样的意思?”

        福仲春并不敢拿眼去看得月,只道:“望姑娘恕我才疏学浅,并不能解这句诗是何意思,还请姑娘另请高明吧。”

        不等得月开口,福仲春便忙转身走了,得月也不叫他,展开那张纸,又看了一回,叹口气道:“你不是不能解,是不敢解吧。”

        就在这时,其儿从里头探出小脑袋瓜来,“还说不是情郎,我看明明就是,那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福大人吧,姐姐真是好眼光。”

        得月把东西收好放于怀中,就赶着去追其儿,“你这丫头好的不学,不知在哪儿学来了一张恨人的嘴,看我不抓着你的,让我抓着,有你好果子吃。”

        其儿在前面躲着还不忘还嘴:“我向来是不吃果子的,却偏爱甜食,要是有些点心蜜饯,我倒是可以帮姐姐尝尝。”

        “你就说嘴吧,等我抓着你的”

        一时翊坤宫里你追我赶,竟也热闹了起来。

        赫敏去承乾宫叫上了琴笙,一起去阿哥所里看五阿哥,谁知刚进院子,就听到五阿哥的哭声,琴笙也来不及扶夕瑶的手,踉踉跄跄就往里跑。

        五阿哥的乳母正抱着哄,琴笙上前从乳母手里几欲是将五阿哥抢过来的,看到五阿哥脸颊绯红,呼吸急促,厉声道:“五阿哥这是怎么了?”

        乳母并几个嬷嬷见愉嫔来了,紧接着娴妃来进来了,慌忙跪了一地,支支吾吾都说不出个整话儿来。

        夕瑶上前看了,急急道:“五阿哥眼瞧着不好,奴婢去请太医。”

        琴笙道:“快去。”

        赫敏一面差英全儿去禀告皇上,一面上前去看五阿哥,又探了一下五阿哥的额头,转向跪在地上的婆子们道:“五阿哥到底怎样,你们还不说吗,难到非要等板子捱在身上了才肯说?”

        婆子们一听要捱板子,想着自己这把老骨头哪里捱得了,都慌忙的你一言我一语的,乱哄哄的起来了。

        容荼扬声道:“一个一个说,乱糟糟的,娘娘哪里听的清楚,五阿哥的乳母在哪里,便由你先来说。”

        五阿哥的乳母李氏跪在地上,听见唤她,忙爬到娴妃跟前儿道:“老奴也不知是何原故,五阿哥近日来一向如此,延请了太医来瞧,太医也瞧不出什么,只说许是天儿凉了,阿哥人儿太小,身子受不住,吩咐老奴几人好生照看就是,并未有别的说的,前几日哄一哄也就好了,没想到今儿五阿哥越哭越厉害,连身子也滚烫起来了,老奴,老奴正欲派人去告诉愉嫔娘娘的。”

        地下跪的几人,挨个说了,大抵也都是这意思。

        娴妃在上方坐了下来,“你们照顾五阿哥,理应事无巨细都报与愉嫔知道,你们倒惫懒,延误五阿哥至今,五阿哥若无事也就是了,若有些许不好,定不能轻饶你们。”

        几个老婆子一听不能轻饶,个个身子发软,几欲昏倒在地,嘴里还不住地阿弥陀佛,念着佛祖菩萨保佑五阿哥平安,又向着娴妃和愉嫔磕头讨饶。

        不多时,皇上就来了,琴笙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忙抱着五阿哥给皇上瞧,皇上见状亦知是不好,喝道:“太医呢,太医何在?”

        夕瑶带着太医进刚了院子,见皇上已到,又紧走几步,“太医来了。”

        她向皇上行了礼,然后退到一旁,偷偷地用帕子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子。

        陈太医将要放下药箱给皇上行礼,皇上忙止住他:“免了免了,赶快瞧瞧五阿哥到底怎样,朕瞧着着实不好。”

        琴笙把五阿哥放下来,以便太医诊视。

        陈太医上前以望闻问切之法探看一回,又诊了诊脉象,皆瞧不出端倪,于是他跪伏于地,请罪道:“请皇上恕罪,微臣无能,除了高热缠身委实瞧不出五阿哥究竟是怎样?”

        皇上一听,龙颜大怒,大声斥道:“五阿哥这样小的人儿你都瞧不好,朕要你还有何用,换别的太医来,如若今日瞧不出来,朕便一同处置。”

        陈太医颤声道:“皇上唤别的太医无妨,可容微臣先给五阿哥退一回热,五阿哥太过年幼,禁不住这番高热,如不及时退热,恐怕不好。”

        皇上喝道:“如此还不赶快么?”

        陈太医打开针包,正欲给五阿哥行针,赫敏开口阻道:“陈太医略等一等,现下还未查出五阿哥这般究竟是何所致,若贸然行针,万一有所冲撞那便更不好了。”

        陈太医不知如何,只看着皇上,想请皇上的示下。

        皇上眉头紧锁,看向赫敏:“太医已然是指望不上,娴妃可有什么法儿吗?五阿哥如此这般,哪里还等得了呢?”

        赫敏思索了一会子,壮着胆子上前道:“望皇上恕臣妾斗胆,依臣妾看,五阿哥这形景像是中毒所致。”

        此话一出,琴笙身子摇晃了几回,险些昏倒,还好有夕瑶在身侧扶住,倒是地下跪着的婆子吓昏了几个。

        “中毒?”皇上疑惑道,“什么毒是太医诊不出来的?娴妃莫要随意猜度。”

        陈太医仿佛想到什么,即刻回皇上道:“皇上有所不知,有些毒确实是难以诊断出的,只是鲜少有人能想到这一层上,若要探查是否中毒,微臣需用银针刺血,五阿哥乃天家血脉,微臣不敢贸然,还请皇上示下,可允否?”

        “允。”

        陈太医得了令,忙取出银针,抓着五阿哥的小手,在指尖刺了一下,然后细细地观察银针是否变化。

        殿内众人皆敛声屏气,纷纷将目光投到那根银针上,只见那银针从针尖儿上暗黑下来,一直往上蔓延了一寸左右。

        陈太医忙把银针放在纯白色的布上,弓着腰双手托着,呈给皇上观看。

        皇上一见,果然是毒,立时气恼,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唤李玉上前:“查,给朕查,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想要谋害龙裔。”

        众人见皇上动了怒,哗啦啦跪了一地。

        李玉听了旨意,忙出去传命下去,将阿哥所里的一干人等均扣押起来。

        琴笙听说确实是毒,早瘫软在地,她跪着行至皇上脚下,拉着皇上衣摆,泪流满面,央求道:“臣妾求皇上替臣妾做主,替五阿哥做主,五阿哥如此年幼却遭人毒手,若是五阿哥难以好转,臣妾该如何好呢,这条命不要也罢了。”

        皇上将琴笙扶起,又交给夕瑶照顾,安抚道:“五阿哥也是朕的孩子,朕如何能不心疼,你放心就是,朕定要查个清楚明白,不叫你们母子委屈。”

        转过身来,又正色问陈太医:“你既知是毒,可知是何种毒么?能解与否?”

        陈太医回禀称:“此毒名叫荁茸草,生于南方山野之间,且这种毒草极难生存,便是去寻,也难以寻到几株,这种草以散发出来的气体为毒,此毒又系慢性毒,其症状为两颊绯红,伴有血丝,呼吸急促,口鼻处有些许苦味,随着毒素侵入,症状会愈来愈明显,若要使人毒发身亡需半年之久,此毒气味清淡,若不是留心,绝不会被人发现,微臣瞧五阿哥这情景,时间应不会太久,只因他太过年幼,症状才这般明显,皇上请放心,此毒虽恶,伤及肺腑,所幸五阿哥沾染不多,调理一段时日当是无碍,只是荁茸草的毒由何而来,尚且不知,恐难以提防。”

        赫敏听罢道:“皇上,五阿哥既是在阿哥所里中毒,想来毒源应在此处,在未查出毒源之前,臣妾提议,将五阿哥先安置在承乾宫中,一来断了毒源,可保五阿哥性命无虞,二来愉嫔受此惊吓七魂已丢了三魂,若不将五阿哥交由她照料,恐她终究难安。”

        皇上得知无碍,才放了心,又听了娴妃这番话,十分赞同,便点点头道:“还是娴妃想的周到,既如此,将阿哥所里的其他阿哥公主都先安置在他们额娘宫中,待查清毒源,严惩凶手,再挪回来就是了。”

        说罢又命陈太医:“你既识得此毒,五阿哥的身子便交由你照看,务必将其体内的毒素拔除干净,再,待阿哥公主搬离阿哥所之后,你便细细察看此处,究竟毒从何来,此事关乎龙裔,切不可大意。”

        陈太医领命道:“微臣遵旨。”

        于是五阿哥交由琴笙带回承乾宫中,其他阿哥公主也陆续搬离阿哥所,随即,此事就在宫中传开了。

        赫敏随琴笙去了承乾宫,瞧着五阿哥服了药,安稳了些,又叮嘱了琴笙一些话,才回去翊坤宫。

        皇上则回去养心殿唤了福仲春觐见,交代他与陈太医一起查出阿哥所里的毒源,并追查出凶手。

        福仲春自是不敢懈怠,出了养心殿直往阿哥所,与陈太医说明皇上的意思,便开始一同调查起来。

        阿哥所里的那些婆子丫头都被暂时看管在一间空房间里,众人无不人人自危起来,唯恐火势蔓延到自己身上,一群人扒着门窗向外喊了好一会子冤,见无人搭理,累了半日也就软了,大家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又互相怀疑起来。

        原本吵吵闹闹的屋子,到了后半日,又安静的有些诡异,在门外的看守还怕她们寻短见,时不时地往里张望一番。

        陈太医查找毒源,福仲春提审这些丫头婆子,双管齐下,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想要立时解决此事,以免后宫众人互相猜忌,闹得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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