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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打算


绿玉不是单单不喜欢红苕,而是不喜欢任何一个没有身份的宫女儿,她自个儿是内务府总管钱明的侄女儿,就算都是丫头,她也自认是高人一等的。

        像红苕这样大多数都是出身贫民,为了活条命,才送进宫里当了宫女,看着好看,吃穿用度也是外边比不了的,还为自家省下了一笔子开销,细数下来,好处自是不少的。

        当然,宫女的筛选也是很严苛的,除了要样貌好,身段出挑,还有各种考核,抬手投足都有章法可循,所以层层选拔下来,能留下的只是少数。

        绿玉看人是先看出身,若没点子背景,她是再嫌恶不过的,不仅不让近主子身边伺候,连她们的月钱她都敢克扣,留为私用。

        纯妃不管这些,别人碍于她是钱明的侄女,都敢怒不敢言,日子久了,她更肆无忌惮,除了纯妃,景仁宫内几乎都是她说了算,也无人敢驳她的不是。

        除了会讨她喜欢的芳儿,别的丫头她自己都是不用的,更不许靠近正殿,昨儿见红苕在纯妃跟前儿弄鬼儿心里早就不受用了,只把她恨的牙根痒痒,无奈有纯妃在,她不好发作,出了殿,便找人把红苕带到自己跟前,劈头盖脸骂一顿不说,还命人掌了一回她的嘴,这才息了自己的火气。

        纯妃命她差人去翠竹轩拿人,绿玉知道是红苕言语的,本不想要去办,又怕纯妃责难,故而一拖再拖,最后也差了人去,一大早回来报说,守了一夜,并没有人的。

        绿玉这回心里又高兴起来,想着回了纯妃,必有好戏看的。

        她进去伺候纯妃梳洗的时候,顺便把这事回了。

        苏嫣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又瞥了绿玉一眼,道:“果然没有人么?”

        绿玉道:“果然。”

        苏嫣转身打了绿玉一个巴掌,“没用的东西。”

        绿玉自打进了景仁宫,纯妃看在钱明的面子上从不曾动过她一根指头,这一巴掌直接把她唬地跪伏在地上,不知所以。

        绿玉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先是愣怔,后来就哭地不成样子,还口口声声道:“娘娘只说让奴婢去拿人,却未说所拿何人,奴婢虽不知,可是娘娘吩咐,奴婢也不敢不尽心,派人守了一夜,当真是没人,如何娘娘不治戏弄娘娘之人,反怨奴婢无用。”

        苏嫣斜着绿玉道:“你既不知何人,本宫便告诉你,本宫要你拿的是翊坤宫的英全儿和兆荷,你可知兆荷现在人在何处?”

        绿玉听说是翊坤宫的人,这下心里反没了底儿,她也听说了兆荷被打发进慎刑司的事,只是还未打听出缘由,想来就是昨晚起的祸端。

        这会儿她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缄口不言。

        苏嫣道:“若果然消息不实,本宫自会拿红苕惩戒,本宫还怕冤了你,在你方才进来伺候之前,就已经差人去了翠竹轩附近查看,确有痕迹可循,加之那兆荷昨儿夜里就被发落进了慎刑司,想来消息不假,本宫思来想去,定是你这蹄子怕红苕在本宫跟前儿得了脸,所以不甚上心去的迟了,这才误了本宫的大事,现在还有脸哭么?”

        绿玉一听,苏嫣已派人查过了,想必也已问了自己派的人何时去的,这时已不好辩驳,稍稍止了悲痛和眼泪,道:“是奴婢一时错了主意,求娘娘看在奴婢昔日的好处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苏嫣道:“你平日如何在景仁宫里作威作福,本宫都可以当作不知,仍是对你百般维护,万般疼爱,可你却丝毫不知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若这次拿住英全儿和兆荷,便是娴妃的一个大把柄,偏坏在了你这蹄子手上,实在可恶。”

        苏嫣本想严惩绿玉,可是想到钱明,也不好就这样处置了,只让她自己掌嘴算是对她的惩罚,转脸又叫人唤红苕进来。

        届时红苕进来,见绿玉在掌嘴,想着是昨晚的差事没有办好,她忙给苏嫣请了安,苏嫣一见红苕双颊红肿,知是绿玉做下的,也不问她。

        苏嫣上前拉着红苕的手,笑着道:“这次只怪是天不遂人愿,可你的消息却实实在在是有用的,本宫想叫你进来内殿伺候,你可愿意?”

        红苕看了看绿玉,不敢答应。

        苏嫣道:“让你进来伺候是本宫的意思,旁人若给你委屈受,你只管告诉本宫就是,凡事有本宫为你做主,你莫要多想,现在本宫只问你,你可愿意。”

        红苕忙跪地上磕头道:“伺候娘娘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自是愿意的。”

        苏嫣把红苕扶起来,差芳儿拿了自己的药膏过来,亲手放在红苕的手里,“这是前些日子本宫的手磕伤时从太医院里拿的,对消肿祛瘀都有奇效,你拿去把脸上抹一抹,好好的姑娘,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红苕又千恩万谢了一回,拿着药膏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苏嫣瞥了绿玉一眼,看那嘴角,流着鲜红的血,遂叫她停了,“待会儿你去趟慎刑司瞧瞧兆荷,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绿玉应道:“是。”

        苏嫣又道:“再去太医院瞧瞧,弄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跟在本宫身边伺候。”

        绿玉本以为苏嫣厌弃了她,不会再让她在身边伺候,心里已经在想别的出路了,听得苏嫣的话,这才高兴起来,又磕了个头道:“谢娘娘。”

        苏嫣道:本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你也去办你的事去,娴妃一向谨慎,恐怕慎刑司里,她也已处理好了,你瞧瞧就是,问不出什么回来也罢了。”

        说着,扶着芳儿的手,缓缓地出了门。

        苏嫣从皇后娘娘处回来的时候,绿玉也已经回来了。

        她到苏嫣身边,使了个眼色,旁边的芳儿才退至一旁,她道:“兆荷已说不出话了,慎刑司里称是吃坏了东西所致。”

        苏嫣笑笑:“倒是娴妃会做的事。”

        绿玉道:“那咱们”

        苏嫣道:“随她去吧,日子还长着呢。”

        翊坤宫里,兆荷一被发落,紧接着夏荷便成了容荼以下的二号人物,比起兆荷来,夏荷更懂得使心眼子,不仅把容荼哄的高高兴兴,连下边的下人也都很是信服。

        其儿见夏荷进到殿内差人打扫,翻了个白眼,去小厨房窝到得月跟前儿,“月姐姐,你说兆荷到底犯了什么事,大半夜就给拉去慎刑司了,这回可便宜夏荷了。”

        “到底是娘娘的主意,不管什么事都是了不得的,你就少寻思这些没用的吧,”得月点了一下其儿的头,“先前说兆荷太严苛,怎的也不喜欢夏荷,她可是个好说话的。”

        其儿不屑地冷哼一声,“是好说话,眼珠子转来转去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姐姐没听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说的就是她了,笑里藏刀,睚眦必报,我可不敢与她亲近的。”

        得月笑笑,没说话。

        其儿看见敏行,忙招手把他唤了过来。

        敏行过来道:“姐姐唤我什么事,我可忙着呢。”

        其儿打趣敏行道:“敏行,你师父卧病,这翊坤宫就都是你的天下了,你还不趁这时候好好耍耍威风么。”

        敏行尬尴地瑟缩着,“姐姐快别拿我打趣了,我算什么东西,别说耍威风,不挨打挨骂我就阿弥陀佛了。”

        得月盛了碗汤给敏行,“你师父怎么样了?”

        敏行接了汤,慢慢呷着道:“躺床上搁那儿瞎寻思呢,说是肯定被人下了套了,要叫他知道是谁害了他,定要扒皮抽筋的,害的我们挨了不少骂。”

        “是小主儿打的他,有那本事让他和小主儿理论去,就知道欺负老实人,”其儿说着,又凑近敏行道:“你说说看,他们俩一起受罚,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猫腻。”

        敏行往外看了两眼,小声道:“我和你们说,你们可别传出去,听说我师父和兆荷不干净,叫小主儿知道了,可不是要生气么,宫里本来就忌讳这个。”

        其儿不解道:“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得月低声和其儿耳语了几句,登时其儿飞红了脸,“你们就是嘴坏,没得说这些故意戏弄我的,我才不信。”

        敏行忙着把碗里的汤喝完,“信不信都由着你们,我还要去太医院求些药,我师父身娇肉贵的,一点儿疼都扛不住,再不去,恐怕要他的命了。”

        说着敏行就小跑着去了。

        得月和其儿两个都笑了好一会儿,得月道:“要是叫他师父听见,又少不得一顿好打。”

        其儿笑罢说:“若真如敏行说的,这样的事应是极隐蔽不被人知道的,我们整日在一起都不知道,如何叫小主儿知道了。”

        得月笑道:“你要是无事可做,也别瞎琢磨了,去我房间,把我那件勾破的衣裳缝补缝补,再有几日就过年了,我还要穿的,娘娘要喝银耳莲子羹,出门前就吩咐下了,我这一时半刻的走不开,就劳累劳累你。”

        其儿道:“那也奇了,冬日里裁制衣裳的料子每个人都有的,偏你就心疼那件,缝补着穿,怎的新衣穿不得吗,还是留着一定要穿给谁看的?”

        得月听完就要上手去撕其儿的嘴,“什么穿给谁看的,你这丫头嘴巴忒坏了,看我不撕了你。”

        其儿早就躲开了去,还笑说:“你可真没良心,差使我,还这般凶神恶煞的,要是哪天当了福夫人,我看福大人害不害怕?”

        说着,一溜烟儿就跑了。

        得月笑笑,瞧那身影不见,方敛了笑意。

        晚上,她到千明湖去见红苕,等了好一会儿红苕才来。

        得月瞧着她脸上略有些红肿,道:“可还疼吗?”

        红苕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呢,我们做下人的哪能不受委屈的呢,纯妃娘娘给了我一盒子药膏,真是好用,抹了几天,已经看不大出来了。”

        得月道:“纯妃娘娘给的,想来你那边进行的很顺利了。”

        红苕略带着些兴奋,眼睛里似乎都闪着光,“我就照姐姐教我的去说了,果然,娘娘不但处罚了绿玉,还叫我去她身边伺候。”

        得月道:“我教你,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纯妃虽然处罚了绿玉,恐怕并没有问责她克扣你们月钱的事吧?”

        红苕摇摇头道:“没有,娘娘兴许不知道呢。”

        得月笑笑说:“你这样单纯,难怪总被人欺负,纯妃作为一宫主位,自己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她岂有不知的,要是没这份心机城府,又如何做贵妃娘娘跟前儿的红人,她不过是事不关己,才不置一词罢咧,包括这件事,她为的都是钱明的脸面,这后宫与内务府息息相关,若不是迫不得已,她才不会和钱明撕破脸,只要没触及到她自身的利益,她乐的当个没事人。”

        红苕道:“这么说来,终究不能拿绿玉怎样了。”

        得月道:“这却不然,让她做不成掌事宫女,那就要让她的错大到纯妃再也不能视而不见,最好是惊动皇上,那才好呢。”

        红苕怯生生地问:“惊动皇上,会不会闹的太大了。”

        得月道:“红苕,克扣宫女的月钱恐怕不只是景仁宫里才有,这种贪污流弊之风,若要彻底刹住,就必须要惊动皇上,否则,有钱明在,纯妃绝不会严惩绿玉,而其他宫里拿不到月钱的宫女,仍是月月拿不到月钱,还要忍气吞声,你应该知道有多少人家是等着这样的月钱过活的。”

        红苕想了想,道:“我听姐姐的,若不是姐姐,我母亲和家里的弟妹绝活不到今日,我无以为报,唯有将这条命交予姐姐。”

        得月笑了,“傻丫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来,这件事等我仔细筹划好了,再告诉你该怎么做,只是一样,若这次绿玉被严惩,纯妃很可能会要你做景仁宫的掌事宫女,你可愿意?”

        得月见红苕有所犹疑,又道:“若是做了掌事宫女,今后就都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稍有行差踏错都是可能会丢了命的,再不像你先前那般,总没有人注意到你,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犯大错,就能安安心心地等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去,你仔细想来,不要勉强。”

        红苕道:“我不要过那种日子,每个人都可以随意的践踏我,折辱我,不把我当人看,我再也不想要过那样的日子。”

        得月道:“如此,你便照我说的去做,我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如何?”

        红苕忙往地下一跪:“谢姐姐成全。”

        得月扶起她道:“你现在或许会感谢我,将来,你只不要怨恨我就好。”

        说罢两人又各自回去,却不知,这千明湖平静的湖面底下,一股暗流正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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